动物们相互取暖的时候也是这样，挨颈擦肩依偎在一起。
肖肃南并不是嘴笨的人，按着平常也很是能胡说八道，可这样的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苏遇。只能静静抱着他，任他在自己怀里往够了哭。
“小遇……”等苏遇终于平静下来，肖肃南一下下顺着他头发，温温柔柔开口：“南哥跟你说个故事你想不想听？”
苏遇不说话，只在他怀里点点头，将脑袋往他怀里又蹭了几分。
曾经有多羡慕苏遇有天底下最好的父母，现下就有多心疼努力留住这一切的苏遇，肖肃南没有这样的运气，他连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不是四散分离就是恨如仇敌，哪里还敢奢望陌生的善意。
可他的小遇有啊。
有天底下最好的父母，才能教的出他的小遇这样温润时细雨润无声，明媚时金丝余落日般的孩子。
如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才得了老天眷顾，肖肃南绝不允许这份好运这么快就用完了，他自己可以没有，他的小遇不可以没有，哪怕是没有血缘关系的父母，他也要努力替他的小遇留住。
“从前有个小孩子……”肖肃南将怀里人抱紧了些，轻声给他讲起自己的故事：“他生下来的时候就只有一丁点儿大，黑黑皱皱的，连哭都没有力气。医生说是在娘胎里亏着了，所以你猜怎么着？刚刚经历过八个小时生产之苦的母亲因为这句话挨了丈夫两个耳光。其实这根本就不能怪他母亲，肚子里的亏空完全是因为那个时候没条件补充营养，家里仅剩的白面蔬菜和厚膘肉都是他父亲用来孝敬他自己的母亲的。”
肖肃南平静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苏遇却早听出来了，隔着衣服环着他的腰，将自己的脸紧紧贴在肖肃南胸口上。
肖肃南喜欢这种完全信任下的亲昵，干脆稍稍躺倒，将苏遇完完整整裹在自己外套里：“你知道吗？女人生完孩子那段时间是人生中最无助最压抑的时候，每天面对一个没日没夜哭泣的小孩子，根本无从下手，何况还有一个五岁不到的女儿。光是操心两个孩子每天都焦头烂额，丈夫和婆婆还要以是个女人就得生孩子，怎么没见别人家的媳妇这么矫情为由，叫她在月子里就做饭洗衣服，若是稍微有些推辞，就又换来一顿毒打。尽管这样，这个母亲还是不分日夜尽心照顾着两个孩子，三个月过去，这个孩子终于慢慢养回来，也能睁着好奇的眼咿咿呀呀冲母亲笑了。这个母亲很高兴，觉得应该替孩子们记下这个重要的日子，于是给自己和两个孩子穿上最鲜亮好看的衣服，用平时节省下来的钱，去镇子上拍了一张母子三人的合照，也是唯一的一张照片。”
“可是啊……”肖肃南已经尽量不带情绪，可说到这里却怎么也忍不住鼻酸：“可是从镇上到家里要走一个小时的路，她还带着两个孩子，拍完了照片回到家已经错过了做晚饭的时间，家里丈夫和婆婆不闻不问就算了，竟然还饿着肚子等她回去做饭。可以想到，自然又是一顿好打，只是她的男人根本没有想过女人若是绝望透顶有多么的可怕，她忍着身上伤痛做好了最后一顿饭，然后把两个孩子喂的饱饱的哄睡着，用她嫁妆里的一条红丝巾挂在屋里的晾衣绳上，上吊了……”
肖肃南声音还是那样平静，可苏遇伸手就摸到他脸上湿湿的泪。像是两只互舔伤口的小兽，苏遇不由将他抱紧了些。
肖肃南顺势将自己的脸往苏遇肩窝里蹭了蹭，这才听见些轻微的鼻音：“你可能没见过北方农村那种钉在屋子里的晾衣绳，因为冬天衣服干的慢，屋子里有火炉，挂在屋里干的会比较快，北方人家一般都会在屋子里拉一根粗铁丝，走向、长短都自己掌握，她屋里那根有一段正好经过火炕，她就将那根红丝巾挂在钉铁丝的钉子上面，半坐着死在熟睡的两个孩子面前。若不是打了一夜牌的丈夫回家没看见热热的早饭跑进去兴师问罪，她脖子估计都要拉断了……”
怀里苏遇已经轻轻啜泣起来，肖肃南吸吸鼻子，伸手捧过他泪痕斑驳的脸：“所以啊小遇，这个世界上多的是人配不上父母这个称呼。你是杨老师抱来的孩子又怎么样，他们给了你完整无私的爱，比亲生的父母还要伟大。南哥明白你想要妈妈活着的心情，她只是生病，并没有到无可挽回的地步，而且有你，有爸爸，她对这个世界充满眷恋不舍，只要咱们不放弃，她就一定有救。而且夏医生不是说了吗，最新的这个研究成果下，连表兄妹叔叔伯伯都可以作为供体，妈妈家里一定有这样的亲属，咱们去找他，哪怕去求他，南哥一定帮你治好妈妈，好不好？”
车里温度早升上来，两个人却谁都不觉得热。
大概是这世道太过凉薄无情吧，肖肃南心想：不然为什么好人要承受病痛和生离死别，肖大军王春花那样的父母却还能腆着脸跟他要钱！
两人不知道在车里呆了多久，外头天色已经暗下来，杨意病房的那一间也亮起灯光。
“咱们回去吧南哥……”苏遇嗓子哑的不像话：“回去告诉爸爸妈妈，这个难关，咱们一起过！”
肖肃南知道苏遇不是那种遇事没主意的人，他难过不是因为杨意的病，而是痛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