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肃南料得还是很准的，程子纬不光带来了自己的证件和手机，也带来了一脸不善的钟锦尧。
“老肖”
程子纬热情跟他打招呼“我说你那车停的，能再隐蔽点儿吗？是生怕我找到是吧？呐，你要的东西！……哦对，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哥，钟锦尧钟警官，医院门口正好遇上，就一起来了。”
肖肃南靠在床头跟他们打招呼，自然而然忽略了他“久仰大名，钟警官。”
钟锦尧像是才下班的样子，顶着一对儿缺觉的大肿眼，警服都没来得及换。也是，在单位受上司排挤，放着好好的案子不能查，被派去参加什么狗屁讲座，哪知讲座还没有结束，山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有人匿名向上级工作组举报山北市局刑警队长周斌多年来贪污受贿，以权谋私等多项犯罪证据。
钟锦尧作为他的直接下属，昨天晚上连夜接受了审查，好在举报周斌的人把他的犯罪事实和牵涉的人都罗列得十分详尽，并没有钟锦尧什么事，审查一结束他就开车直奔山北而来。
周斌这个人行事谨慎，为人又属于笑面虎的类型，平日里以权谋私的事会刻意避着钟锦尧，但毕竟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这些年做的事钟锦尧隐约也知道一些，当他只是平日里卖个便宜人情，哪知他居然涉嫌收受巨额贿赂，多年来利用职权为犯罪分子提供保护伞。
而且周斌在职多年，手下亲信无数，他一被隔离审查，连带着半个刑警队都瘫痪了。总不能扰乱正常的工作秩序，周斌被带走，钟锦尧不得不临时负责起刑警队的工作，第一件，就是从头再捋三岭煤矿的案子。
细细想来，这个案子就是从三岭煤矿丢了保险箱开始的，他们指控肖肃南是那个盗窃者，却迟迟拿不出证据。周斌虽急着给肖肃南定罪，却也找不到关键物证——保险箱。先前是嫌疑人昏迷不醒无法传唤问话，如今他醒了，自然要盘问过才能给这个案子定性。
当然他也并不是没有怀疑过肖肃南，尤其是肖肃南在医院离奇遭遇绑架，居然分毫未伤，闹了那么大动静排查医院，也没有丝毫收获，不由得人不怀疑。
颔首算是打过招呼，钟锦尧淡淡开口“肖先生完全康复了吗，怎么急着出院？”
肖肃南无奈一笑“钟警官可能不知道，昨天周队长已经来过了，可没问什么就又走了。我之前还寄希望于警察能给我个说法，如今看来，报警也没有什么用。”
钟锦尧总不能说周斌被人举报隔离审查了，那样警方还有什么公信力可言。拉了把椅子坐下，钟锦尧翻开口袋里笔记本问“周队长有事，这个案子一开始就是我负责，之前没办法问你，现在你醒了，不如回答我几个问题？”
“好”
肖肃南往好了坐一坐，点头道“您问。”
钟锦尧沉声开口“十月十三日晚上十点左右，你重伤被人发现，及时送医才保住性命，我想知道，你因为什么受伤？”
肖肃南诚实回答“因为我不想继续呆在三岭了，那地方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我想偷偷跑出来，被他们发现了。”
“所以你真的是三岭的工人？”
钟锦尧蹙眉“不对吧？据我所知你一个月前才从广州回来，而且你名下还有资产，不至于要去那种地方做工人。”
肖肃南摇头“我不是，我是混进去的…去找一个人。”
钟锦尧紧追不舍“找什么人？”
“我姐姐”
肖肃南眼神一暗“她丢了很多年了。”
钟锦尧一顿，绕过这个话题“你怎么知道她在这里？是谁告诉你的？”
肖肃南眼神未动“辗转打听到的……钟警官，听说过四轮帮吗？”
“四轮帮？”
钟锦尧摇头“没有。”
肖肃南怆然一笑“四轮帮，是一个以诱拐、欺骗、甚至伤残妇女儿童，逼迫他们为自己乞讨赚钱的涉黑团伙，这在洋城几乎是公开的秘密，没有人不知道。”
“什么！”
钟锦尧心头一惊“不可能，洋城发展迅速，算是对外交流的窗口，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存在？”
肖肃南脸上看不出悲喜“钟警官不是刑事侦查吗，怎么您没遇上过为了利益践踏人格的罪犯？在他们眼里，只要有利益，就值得铤而走险，有什么不可能的？”
一句话说的钟锦尧哑口无言，蹙眉问他“好，可不可能暂且不说。你怎么知道你姐姐就在三岭？”
肖肃南对上他眼睛“我在洋城怎么说也混了七八年了，想打听点什么总能打听到吧？钟警官，山北市的水有多深，想必您比我更清楚，洋城比上它有过之而无不及，四轮帮存在多年，盘根错节，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打听到他们有一条利益链，是往山北输送劳工，还有…厂妓……我找我姐姐很多年了，去过的地方也不少，可都没有一丁点消息，山北是我最后的希望。听人说山北的煤矿招工都在火车站那一带，我就乔装打扮，在火车站广场躺了三天。谁知道我好不容易混进三岭，却并没有找到我想找的人，只得想办法逃出来。结果没小心被发现了，他们追着不放，大概是怕我说出什么吧……”
钟锦尧听出关键，蹙眉问他“难道你没找到人，找到了什么别的东西？”
肖肃南点头“没错，我听见有人说话，隐隐约约有‘鲜鱼’‘鲶鱼’之类的字眼，离得有些远，但能看得清有两个人，一个不认识，另一个是三岭的林老板。我急着往出逃，没小心弄出声响被他们发现了，只好把手边的箱子丢过去想声东击西趁机逃跑的，没想到那箱子是打开的，里面有现金，还有很多资料，和一沓像是人情往来的单据。”
钟锦尧越听神色越凝重“东西呢？”
肖肃南苦笑“怎么钟警官是觉得我三头六臂？自己都逃不出来，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些东西？不过从林老板神情看，这些东西极其重要，不然怎么管不管我有没有看到就要灭口呢。其实钟警官，我眼睛受过伤，眼神不太好，又一片慌乱，我真的没看出什么来，就记着一沓纸上都是数字，那么长，谁能记住啊，是吧？”
钟锦尧不答反问“后来呢？”
“后来我只能跌跌撞撞往外跑”
肖肃南继续说“可我一个人哪里跑得过他们那么多人，还是被抓到了。哦对了，他们还豢养打手，我记得有人拿东西冲我肋骨一下，像是钢管，拿布包着的，一下打下去就站不稳了……”
钟锦尧继续“你怎么逃出来的？”
肖肃南心有余悸般按了按自己左边的伤，苦笑道“迷迷糊糊听到有人说什么东西丢了，那些人就一窝蜂的去找，我才能趁机跑出来。”
“保险箱？”
钟锦尧问“难道是那个丢了的保险箱？”
肖肃南愕然“保险箱？那个放钱的箱子？说实话那东西挺重的，真要搬着走，只怕不容易。”
钟锦尧理了理记下来的东西，蹙眉问道“这么说你不知道保险箱的事了？三岭煤矿报警说丢了保险箱，里头有三百万现金，嫌疑人按描述，是你。”
肖肃南错愕了两秒，随即哭笑不得“钟警官，我说的可句句属实啊，我那时候逃命都来不及，哪有胆子有力气去偷他们的东西？”
钟锦尧合了本子“我当然希望每个嫌疑人跟我说的都是事实。可现在保险箱找不到，你就仍然洗脱不了嫌疑。林老板那里我会去核实，你……”
钟锦尧刚起身，一通电话就打进来，是他手下最得力的小李“老大，保险箱找到了，上面有三岭煤矿的标志，确定是他们丢的那个。”
“什么！”
钟锦尧看一眼病床上的肖肃南，沉声问“在哪找到的？里头东西呢？”
小李急道“在高台河下游一段露出来的河床上，前几天水深没住了，今天一早上游截了河水去灌农田，箱子就露出来了。两个农民本来想打捞上来拿回家用的，看到三岭的标志想起三岭煤矿丢东西的事，怕惹事才报的警。”
钟锦尧问“这么说里头东西早就没了？”
小李肯定道“如果在河里泡了几天，有什么都得冲走了。不过下游没有人发现冲下来的现金什么的，应当是被人掏空再丢到河里的。”
钟锦尧气道“妈的，沿着河道找，里头不光有现金，还有林成龙行贿的证据。那么多钱他拿不走，案发后我又去排查过，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里转移走，很有可能就藏在附近村子里。”
小李答应着去办了，钟锦尧也急着要去传唤林成龙，不忘警告肖肃南“保险箱虽然找到了，但是你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嫌疑，随时会传唤你问话。”
肖肃南笑笑“随时恭候。”
“钟警官！
”见他出门，肖肃南猛然喊了一句“您听过秦笑笑这个名字吗？”
钟锦尧身形猛一顿，转身恶狠狠问他“你从哪里听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