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收拾停当……
苏遇睡够了，又如愿以偿占了先机，精神好得很。
肖肃南却苦着脸，拦着他耍赖：“我开不了车……我说宝贝儿，我都委身于你了，你也疼疼我，惯着我点儿？”
“好……”苏遇哭笑不得，接过车钥匙在他眼前晃：“以后你归我管了，记得要听话一点。上车吧，有东西给你。”
先前躺着不觉得，突然要坐着，哪哪都不舒服。肖肃南疼得倒吸一口气，继续不要脸的撒娇攻势：“嘶……宝贝儿，我想起一首歌……”
苏遇太知道他要说什么了，借着替他系安全带的当口凑过来吻了一下那张准备胡说八道的嘴，温声笑问：“什么歌？”
肖肃南大概是跟程子纬混久了有些近墨者黑，他本来想唱《菊花台》的，还是苏遇棋高一着，不动声色就将他堵回去了，一个猝不及防的吻，吻得肖肃南脑子里乱哄哄的，要说什么早忘了，只一脸痴汉笑望着苏遇：“……忘了……”
苏遇没忍住笑，从一边背包里翻出个什么，神神秘秘递过来：“猜猜，这是什么？”
“啊？”肖肃南伸手，懵懵问他：“是什么？”
苏遇将自己的握成拳的手放他手心里，含笑看他：“你自己看看。”
一只被粘好的小兔子赫然出现在肖肃南手掌上，形状看着像是他之前那只，可又不太像。他那只虽然也旧了，但是眼睛嘴巴处的印花都已经磨掉了，没有这个这么新。
“这个是？”肖肃南不太敢相信：“是我那只吗？”
苏遇捏捏兔子耳朵，噙着笑看他：“嗯，就是它。之前碎成了饺子馅儿，你是不是没想到还能粘起来？”
居然真的是？
肖肃南不可置信又看了自己手心一眼，那个破损的兔子玩具，不光被细心粘起来，还被重新画了眼睛嘴巴。憨态可掬的表情，配上“伤痕累累”的身体，居然有种诡异的美感，像是在说：我是打不死的兔坚强！
这哪里是礼物，分明就是催泪弹。
突然就觉得自己矫情起来，肖肃南吸吸鼻子，努力抑下自己涌上来的泪：“谢谢，谢谢你宝贝儿。”
苏遇早想到这不光是个兔子玩具，应该寄托了什么割舍不掉的情义，笑着点点头，试探着问道：“不用谢……你要不要，跟我讲讲它的故事？”
肖肃南一直以为自己够能抗事儿了，也觉得自己习惯了做别人的主心骨，甚至这么多年，从不曾在赵玉诚他们面前透露过一星半点怯懦软弱的情绪，喝醉都没有过。
可面对这个明明比自己小，一脸孩子气的苏遇，怎么就突然娘们儿起来了。像是委屈惯了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家门，恨不得扑上去哭一场。
“肖肃南你他妈真不愧是下面的，一只兔子而已，就尿唧起来了？！”
无情嘲笑过自己，肖肃南隐去哭腔，和着鼻音道：“这个兔子，是我姐姐买给我的……”
苏遇看出他情绪变化来，也不急着开车，伸手握住他手，眼神诚恳问道：“南哥，跟我讲讲姐姐吧，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姐姐？”肖肃南感激看他一眼，喃喃开口，说起这个几乎影响他所有人生选择的女人：“我姐姐，她是个很懂事很乐观的人。我妈妈是在生下我三个多月的时候自杀身亡的，据村里的老人说，当时她是换了干净衣服，坐着吊死在家里的晾衣绳上。原因不太确定，我后来走访过很多以前知情的老人，说法都不一致，我想大概就是现在说的产后抑郁之类的。那时候我才一百多天，我姐姐就比我大了五岁，家里不能没有女人。我还没过周岁，我后妈就进了门，随之而来的就是我姐姐的噩梦。肖大军，就是我亲爹，他是个说起来叫人很无语的男人，我奶奶那时候还活着，肖大军能做到晨昏定省，早晚亲自捧饭，一年三百多天，一天都不耽误。十里八乡的人没人不说他是百年不遇的大孝子，可偏偏对我妈，动辄打骂，连我妈怀着我的时候，都因为她有一次没有及时给我奶奶做好饭遭受毒打，而我奶奶，就坐在炕上坦然看着，不忘提醒她儿子一句“别踹肚子”……”
这些话不知道在肖肃南心里憋了多久，说起来，一句磕巴都没有，苏遇听着心都要疼碎了，解了自己安全带，凑过去抱住他，轻声安慰：“南哥……”
肖肃南以为自己的心已经够硬了，谁知道说起这些是还是忍不住的怨恨难平：“可人吧，就是这么可笑，自打王春花那个悍妇进了门，别说肖大军，整天被她提着耳朵当狗一样骂，就连我奶奶，那个把自己当老佛爷矫情了一辈子的老妖精，也消停了不敢立规矩作妖，在这母老虎跟前翻不起一丁点浪……能想得到吧，她们互相看不顺眼，最终遭殃的只有我姐姐，那时候我才刚有些记忆，也就四五岁的样子，她最多也不会超过十岁，可被家里那两个女人指使着，什么活都要干。大概因为我是男孩，所以我的待遇要比她好很多，我姐姐也从来不说什么，还是会处处护着我，好吃的也还是会省下来给我吃。那个时候我虽然不懂事，可家里诡异的气氛下也知道只有姐姐比较亲近，我就大着胆子，跟她说我看见隔壁家孩子吃一种带着小动物外壳的糖，我也想要，一块钱。”
原来这个兔子里面的空心以前是用来装糖果的，苏遇听得揪心不已，将肖肃南往自己怀里又揽了几分，好叫他靠得舒服一点。
肖肃南任由他摆布着，喃喃继续说：“只要一块钱，可我们哪有一块钱？我姐姐见我想吃得不得了，就说她有办法，叫我等着，等我生日的时候她一定买那个兔子糖给我……那个时候我多傻啊，觉得她无所不能，觉得她有的是办法，事实上她也确实想到了一个办法，真的给我买了那个兔子糖。”
如果时光能倒流，肖肃南宁愿一辈子都不吃那个兔子糖！
苏遇见他说不下去，轻轻转头吻了吻他额角，声音噎噎的问：“后来呢？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你见过上门卖货的秦州郎吗？”肖肃南依着苏遇的肩膀，任由眼泪往下流：“也叫拨浪鼓，他们挑着货担，走街串巷，卖些针头线脑，也说些外头新奇的玩意儿和事情。那时候我姐姐长了一头长发，又黑又好看，那秦州郎看见了，就说小姑娘你不知道吧，这头发在南边可值钱了，人们买去做成假发，一顶能卖好几千。”
苏遇简直有些不可置信，虽然他知道好的假发是用真头发勾出来的，但是真让一个女孩卖掉心爱的长发，只为给自己的弟弟买块糖吃，这样的故事还是离他太远了，不由心疼：“姐姐想的办法是卖头发？”
肖肃南无声点头，吞了泪继续说：“姐姐跟我说可以不用剪太短，卖的钱，够给我买过生日的衣服和朝思暮想的兔子糖就可以了。可是不知怎么，秦州郎的话被王春花听去了，说什么都不许她剪，要等到长得足够长，价钱足够高的时候再卖。不过我没等到我的兔子糖，她王春花也没等到她想要的高价格，肖大军在外头欠了赌债，要债的人找上门，要他们送我姐姐去南边的工厂里打工还债。王春花生怕我姐姐过几天一走，这头长发卖了钱她自己一个子儿也花不到，连夜找了那个秦州郎过来，把她头发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