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的路段正是山北通往金川的一段高速路。
山北和金川毗邻,都处在山多干燥的北方,修路自然也依山势走向修在山腰上,多的是一边峭壁一边深涧的盘山路,出事的那段就正是这样的情况。
从现场来看,出事车辆是开得过快,一时避闪不及对面来的车 ,猛打方向时,失控掉下去的。好在进了十一月,山涧底下杂草大多枯萎了,找起来不算费劲。最先接到通知的高速交警已经下去了,钟锦尧带来的人和跟着韩林的几个依次攀绳索下去时,之前视频里那辆银灰色面包车已经滚得面目全非,零零碎碎散在碎石子滩上。
车旁躺了一个人,钟锦尧心里一惊,忙奔过去:“姚振?”
谢天谢地,不是姚振,是个不知道身份的生面孔,滚得满脸是血,已经晕过去了。
“车里还有人!快来帮忙!”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钟锦尧丢下这边就奔过去。
……
比上钟锦尧这边手忙脚乱,刚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辆厢式大货车里的人就显得淡定很多。
“赵哥……”开车的张小重蹙眉问:“咱们抓这孙子有什么用?想想南哥受的罪我就来气,那小孩儿也是,还叫咱们全须全尾的保下这孙子,乱指挥什么?依我看,还不如刚才多添一把力气给他也推下去呢!”
副驾驶坐着的正是从金川过来的赵玉诚,朝车厢看了一眼后面五花大绑的人,面无表情回他:“胡说什么?咱们做这个多少年了,一直都是谁说的话办的事在理就听谁的,你以为白长一把年纪就能为所欲为了?阿南小我六七岁,可人家有能力有脑子,跟着他办事我心服口服。苏遇也是,虽然年纪小,思虑谋划丝毫不输阿南,不然光就一个海外账户的事,咱们就是说破天也难撇清关系!小重,你不是第一天做这个了,以后这样的话,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见第二遍。”
赵玉诚确实是这群人里“德高望重”的那个,去洋城的时间最早,又在四轮帮手底下呆过,据说还杀过人,平日里就是一副憨直的黑瘦汉子样,发起狠来,只一眼就能叫人胆战心惊。
“知道了……”张小重不算他一手带出来的人,加上来的时间短,没办法理解他们这种过命的交情。先前还不服肖肃南来着,自从亲眼见过肖肃南 在三岭煤矿不顾生死拿出那份举报周斌的证据后,才真心实意跟着他们。如今肖肃南被拘留,赵哥红姐束手无策也就算了,居然对一个二十出头的毛孩子言听计从,他哪里肯服气,言不由衷道:“敲键盘就能救人,还真是大学生呢!”
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赵玉诚语气又严肃了几分,听上去几乎像是告诫:“干咱们这件事,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按你说的说法,红姐整天待在公司岂不是没用极了?可咱们少得了红姐吗?咱们出门吃的用的,每年捐出去的,哪一分不是红姐挣来的?你心里酸的不就是你只能跟着我这种老头子出点力气,苏遇就能运筹帷幄吗?那是人家苏遇有这个本事,敲敲电脑就能替我们解决大麻烦,你不服气?不服气憋着!”
憋着就憋着。张小重其实也没坏心,就是觉得奇怪:苏遇那么年轻,做的决定就一定对吗?
这个时候就问对或不对,还为时尚早,因为对错,苏遇自己也说不清楚。
就像他做出决定的那个晚上,一心只想救出肖肃南,其余的东西他一概都不想管。可龙小红给他的那个老年机里,存了上百个电话,全都没有名字,肖肃南按他自己的规律写成地址加一串数字,苏遇猜到那是这家人孩子丢失的年纪和家里需要资助的人数,而且肖肃南会定时给他们打电话,上百个号码,无一例外。
还有优盘里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拿到的证据、那个血淋淋不敢再看的视频、肖肃南腰背上新新旧旧的伤,和那一堆琳琅满目的读卡器……
苏遇深深被震撼到了:这是怎样的一种孤勇?
如果说肖肃南一心想找到自己的姐姐,还能算是放不下这份亲情,那么这么多素不相识的人呢,他能坚持十多年一边替他们找孩子一边资助他们的生活,靠得不是一腔不求回报的怜悯又是什么呢?
还有洋城这一摊子事儿,肖肃南凭什么能领导得动赵玉诚手下那帮子谁拳头硬就听谁的的莽夫?因为他不要命!他没有牵挂,他的命他自己一点都不在乎,之所以活着就是为了找自己的姐姐,偶然发现找姐姐的过程中,还能帮别人也找到家人,饱尝失去亲人之痛的肖肃南,怎么能不伸出援手?
大概这条路实在艰辛难迈,这条路也实在温情脉脉,肖肃南就靠着这一腔孤勇,迈开了步就再也没有想过停下。
“你把姐姐当做精神支柱是吗?”早上发生的事,苏遇不再纠结对错,只盯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对话框,像是给自己下了个决心:“你放心,我会替你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