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几乎要指着肖诗诗鼻尖，这人喉头滚了七八滚，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啊，他是哪种呢？
他家里有得了病没钱治的老母亲，还有才上学堂正是天真烂漫的小女儿，若不是妻子嫌他没本事一走了之，留下一个烂摊子一样的家，他何必要走这条路？他何尝不想活着，看自己的女儿长大成人？可他又该怎么活？母亲年轻时候拉扯他们兄弟五个，造了一身的病，如今哥哥们都说压力大将吃药比吃饭费钱的老母亲推给他，他自己赚的钱远不够给母亲买药的，他怎么活？总不能带着一老一少上街乞讨吧？
好在他多少有些廉耻心，上街乞讨这种事做不出来。只好白天在工地上打工，晚上在家门口医院里寻了个收拾垃圾、清扫楼道的活。
挣得比不上花出去的，母亲需要雷打不动的吃药，孩子要买新书包新衣服，就算他昼夜不分连轴转，也远远不够。无数次在想老天能不能给个让自己发笔横财的机会，甚至省下自己中午那顿饭，去买彩票，就想有个逆天改命的机会，让自己从此翻身，不再这样活着。
机会留给有准备的人，这句话一点儿没错。那天晚上在医院楼道里碰上那个戴黑色鸭舌帽的男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那人是这医院的常客，至少他经常见。其实那人很低调了，黑衣黑裤黑帽子，有时候还戴口罩，也很少说话，引起他注意的不是那人的穿着，是那人每次都带不同的女人来做检查，而且无一例外的都是孕妇。
没有谁家有这么多个媳妇同时怀孕，直觉告诉他这事不简单。果然有意无意和那鸭舌帽男人打过几次照面后，那人便猜到他意思，提出想要合作的意愿来。
他没问为什么找上自己，因为那男人塞到他衣服里的两沓钱，掂上去就很有分量，大概是他一整年的收入。而且那人还说了，这两万只是定金，成功抱出来，付剩下的八万。
有这八万，他就可以带母亲去做手术，也能给孩子换个好一点的幼儿园了……
可现下怎么办？难道真的跳下去一死了之吗？那等自己回去吃饭的老母亲和等着自己讲故事才睡觉的小女儿怎么办？她们下半辈子怎么活？
“孩子给我……”趁他愣神的片刻，肖诗诗已经走到他跟前，轻轻伸手接住了他怀里的孩子，“你应该想活着吧？我也是，这世道已经艰难成这样，再糟它还能糟到哪里去呢？连死都不怕，还怕活下去吗？”
再糟还能糟到哪里去呢？让孩子顶着杀人犯的女儿过一辈子？还是让母亲连死都闭不了眼睛？
包着孩子的消毒巾已经被血水羊水渗透，触手冰凉得几乎像是摸到一团雪，这孩子要是还能活着，那就真算是命大了。一点一点从他怀里扯出来把孩子扯出来，肖诗诗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说话：“你有孩子吧？是女孩吗？你一定很爱她吧？你手腕上套着的是给她扎头发的小皮筋吧？真好看……我从小都没留过长头发，没人帮我扎辫子，就算留得稍微长一点，也会被我妈拉去卖掉……你知道吗？其实孩子们不在乎自己爸妈是不是有钱，她想要的可能只是爸爸能像别人家爸爸那样给自己讲故事，妈妈呢也能像别人家的妈妈那样，给自己扎好看的小辫子……”
肖诗诗早就浑身都冻透了，手指僵到掰了好几次才把这人手掰开，顺利把孩子抱出来。她没什么经验，不知道这孩子是活着还是死了，只觉得自己仿佛抱着一块冰。迅速脱了自己外套替换掉那张包着孩子的湿透了的消毒巾，肖诗诗转身将孩子递给身后一直哭的小护士，脸却一直对着那人：“好了，孩子快冻死了，交给护士去保暖。你过来……”
就是这么赶巧，身后护士才颤抖着接过孩子，楼下警车便鱼贯而入，停了满满一院子。
不知道是这人觉得自己今天必死无疑没了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往后看了一眼的时候眼晕没站稳，只“啊！”了一声，便一个趔趄就往后仰过去……
其实肖诗诗说的那些话何尝不是肖肃南想说的，可他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知道这世上不存在“如果……”“假如……”这样的事，他们摊上了肖大军王春花在这样的父母就是摊上了，命运在这方面残酷到你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从出生那一刻起，他们几个就姓了肖，倒霉也没地方可说。
一瞬间像是重新认识了自己这个从来也没关心过的妹妹，肖肃南想叫她，想让她离这亡命徒远一点，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这句关心的话，只能严密注意他们两人的动向。
那人没站稳往后倒的时候，肖肃南几乎是本能般的冲过去，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离得近的肖诗诗比他更快，已经伸手扯住那人领口的衣服。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敢冲上去拉一个比她高比他重的男人？肖肃南几乎也是同时到的，一把拉住那人紧紧攀住楼顶边缘的手，一边喝退肖诗诗：“往后退！你不要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