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笑笑说得很对，当活着的权利并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光是那份无助就够折磨人了。
明明之前在家族里的微信群说好的，杭州杨意的娘家有个亲戚愿意帮忙，可苏慕云带着苏遇赵玉诚马不停蹄赶过去的时候，那个表舅又支支吾吾的说了好多话，总之一句，就是帮忙可以，但要苏慕云负责他们一家以后的生活费用，两个孩子从上学到毕业成家后的所有费用，还要负责他们老两口的养老，他们只有两个女儿，苏遇得像儿子一样，替他们养老送终。
苏慕云只听到一半就笑了，赵玉诚更不用说，不是苏遇拉着，他能跳起来骂人。
“表兄……”苏慕云口气不再是一贯的温润，有些凌厉，像夹带着砂砾的秋风，能把他这样好涵养的人惹毛了，可以想象那家人有多叫人无语，“无论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至少你给了我们希望。可小遇有他的人生，他不该为父母还债而活，如果小意知道她后半辈子活着的希望，是拿儿子终身的自由与幸福来换的，一定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恕我不能从命，告辞了。”
这个表舅，仔细算起来，是杨意爸爸堂哥的儿子，跟她是隔了一层的堂兄妹，人品口碑在家族里算很不错的，这也是为什么苏慕云会决定跑这一趟的原因。
他其实自己是愿意的，但架不住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亲戚们出主意，又有个爱算计的老婆，生生把他一腔好意糟蹋成了别有用心的交易。
“哎哎，妹夫你别急嘛……”见苏慕云已经起身要走，表舅忙拉住他胳膊，“什么事，咱们还有商量嘛，怎么还急了呢？”
苏慕云这次的确抱着很大的希望，也拿出自最大的诚意，没想到对方的条件实在超出自己预期太多，根本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不着痕迹挣开自己胳膊上的钳制，苏慕云冲他微微一笑：“表兄见谅，我也不是不懂事 的人，从没有想过让您白白付出，我和小意收入不算高，但我也想尽最大的努力，拿我毕生的积蓄五百万补偿您。不过我一次性拿不出来，分期付给你，可以写字据，绝不会少你一分钱，你要是可以接受咱们就继续谈，如果不能，也实在没有谈下去的必要，小意还在医院，我得赶回去陪她。”
来的时候夏铭章简单跟他说过移植事项，其实就只是抽一管血，后续分离干细胞都在实验室进行，五百万，并不算少。
表舅明显动了心，可他老婆，饭桌上一边自己吃得油光满面，一边不停给两个女儿塞吃的的女人一言不发，他只好讪讪一笑，一点口子都不松：“妹夫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咱们是亲人，做什么钱钱钱的？不是表兄为难你，就是……我也找医院的熟人打听了一下，听说骨髓移植这种手术，会留下后遗症，后半辈子连重东西都提不起来。我是没什么，主要往后两个孩子，还有生活的重担都推给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嫂，我实在是不忍心。”
赵玉诚冷眼看着他说的那位将近一百八十斤，一个人干掉一盘东坡肘子，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嫂，从鼻子里哼出了声：“不愿意就说不愿意，也不是白拿你们的，五百万，只要不是闭着眼挥霍，但凡用在正道上，你们一家人往后生活没什么问题吧？况且医生说的很清楚，就是抽管血，又不是杀了你。退一万步讲，你就是后半辈子真摊在床上，苏教授也不可能不管你，但连你家孩子毕业安排工作娶妻生子都要负责，这就有点过分了，你怎么不说你孙子以后纸尿裤都等着叫小遇去买啊？不要脸也有个底线，你早说不愿意，我们何苦折腾这一趟？”
苏家父子俩都是好涵养，就算心里气，真要骂人，还真骂不出这些话。
乍被揭开遮羞布，表兄脸迅速一红，还待反驳，他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老婆便吃饱喝足了，操着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嚷了一嘴七拐八绕的沪浙口音：“呦呦呦，这是哪里的苍蝇呦，我家男人跟自己妹夫说话，有伮说话的份伐？”
“怎么？做得出怕人说啊？”赵玉诚才不会被她一句自以为贵的腔调就唬住了，冷冷一笑，“既然说到这里，咱们不如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我们这边拿出的诚意就是五百万，能接受咱们就谈，不能接受我们还有事呢！别他妈贪得无厌，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
“你！”
说实话赵玉诚这句话的确有些重了，可这家人的确是狮子大开口，他答应了肖肃南跟着来照料，就不能吃这哑巴亏。
“赵哥……”苏遇拦了愤怒冲过来打人的胖表舅妈一把，手背上已经被她抓破了一块皮。
伸手将赵玉诚护在身后，苏遇示意他先别说话：“表舅别生气，我们能跑这一趟，就是带足了诚意，只要能救我妈妈，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那胖女人不知道吃了多少东西，苏遇只是轻轻一挡，她就像是充了气的皮球，小山一样弹到他丈夫怀里，哭哭啼啼一顿闹，活像个快两百斤的智障：“阿呦，这是什么人呦，求人办事还牛气成这个样子伐？还什么代价都愿意付？愿意付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什么意思伐？我看杨意妹妹真是白养你这么个白眼狼，要不是她当初把你捡回来……”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苏慕云和杨意很少和家里这些亲戚走动的原因就在这里。他们刚领养苏遇那个时候，这种不知轻重的亲戚，居然当着当时只有四岁的苏遇的面问他“记得你的亲生爸爸妈妈吗？记得做什么？你现在的爸爸妈妈更好……”
可苏遇毕竟不是懵懂的小时候了，她作为一个长辈，再不分场合的说这些话就太可恶了。
“表嫂！”苏慕云怒从心头起，语登时气冷洌非常，“注意你的言辞！就算你们当这是交易，也有买卖不成仁义在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