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虽然结了,留下的事情还有一大堆,等钟锦尧终于一件件处理停当回家的时候,迎接他的却是空荡荡的房间。
拨了程子纬电话,没有人接听,打到经纬集团,秘书也只知道程总出去了,并不知道去了哪里。
程子经那个时候拆分股份,把程胜荣留给程子纬那一份完完整整折出来换成现金让他带走,后来的投资,也没有跟程子纬扯上丝毫关系,所以按规定查封经纬集团违法所得收入的时候,程子纬那份并没有受影响。
而且程子经像是早有准备,自己的股份里也有不沾黑心钱的干净生意,没有遗嘱,按照规定这一份自然由他的遗孀柳影继承。
说起来柳影这个女人真是了不起,哪怕程子经没有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她只凭着自己当年金融学专业的旧底子,不眠不休完整研究了一遍经纬集团这些年来的账目和经营报表,公司情况便心里有了数。
所有非法所得收入的明细表全部整理出来交给警方,非法生意立即关停,擦边球的也不放过,该裁撤的裁撤,该交付款 的交罚款,绝对配合,没说过一个不字。
而程子纬,先前程子经在的时候他恨不得躲着经纬集团走,可如今经纬集团陷入空前危机,他又心里难受起来,拿出先前程子经退给他的钱,购进经纬集团一路跌到底的股份,挽救经纬集团于危难之中。
自己家没人,钟锦尧只好前去父母家求收养,没想到柳影居然在这里。
“弟妹?”餐桌上已经有几盘冒着热气的菜肴上桌,钟锦尧顺手便掐了个鸡腿塞嘴里,含含糊糊跟柳影打招呼:“你怎么在这?”
王颖故意拍了一把他偷吃的手,没什么责备意味的在那里说他:“从小就口福好,什么时候进门都有好吃的等着……还不去洗手,也不怕小影笑话!”
柳影怀里抱着孩子,低眉敛笑,温婉的不像话:“大哥是太辛苦了,妈这是心疼吧?”
“妈?”钟锦尧一口鸡腿堵在嗓子里,疑惑问道:“什么情况?”
柳影低头不说话,钟妈妈却兴奋的忍不住,笑得满目喜气:“臭小子,你有福气了。小影说这孩子永远是程家的,要过继给小纬呢,这不正好你两个……反正就是啊,妈有孙子抱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剧情?她这亲生的母亲在,却要把孩子过继给小叔子?
钟锦尧不是不高兴,是觉得这事儿有些不简单。
三两口咽下手里的鸡腿,钟锦尧蹙眉问道:“弟妹的意思是?孩子给我和阿纬养?那你呢?”
柳影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强忍着抬起头:“我当然也陪着他长大了,不过这个孩子身上始终流着子经的血,我不希望他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那样的人,只希望他从小就拿您和阿纬做榜样,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就算这样,也不是能忍心将亲生骨肉过继给别人的理由,一定还有别的原因,钟锦尧心里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趁王颖进了厨房,假装倒水走到柳影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如果是想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劝你趁早放弃,孩子的成长过程,离不开妈妈,当然我也相信阿纬会拿他当亲生的孩子,可是这样就解决问题了吗?你跟着他去,他就会感动,下辈子爱上你吗?”
钟锦尧知道句句扎心,可柳影脸色肉眼可见的苍白起来,钟锦尧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柳影果然是想着交代好孩子,自己跟着程子经去了,一了百了。
“别傻了……”钟锦尧有些不忍,可又不得不下猛药把这个傻女人骂醒,语气里自然严厉起来:“他没有爱过你,你为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殉葬不觉得太划不来了吗?孩子我们虽然不会生,可我俩也不打算要,你好好活着,好好照顾他,做程家的孩子没什么丢人的,像他爸爸一样不分黑白,误入歧途才丢人。”
柳影没想到钟锦尧完全看穿了她的心理,甚至预见她的打算,瞬间就有一种埋藏在心底深处的痛苦被人看见,被人理解的委屈,眼泪怎么也忍不住,滴滴答答掉在孩子小小的襁褓上:“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跟他解释他爸爸去哪了,子经他并不坏啊,可那些事又真真切切是他做的,我真的不知道……”
能说出来,引导她打消这个念头就好。钟锦尧递给她一张纸巾,语气温和下来:“是你想多了,弟妹,孩子会长大,到时候会有自己的见解,你就算说再多担心再多,也不能代替他思考,大程有错,可也不是没有可取的地方,你别替孩子做决定,他需要妈妈,就算是你生了他,也没资格夺走他的妈妈。”
一语惊醒梦中人,这句话像颗炸雷轰然在柳影脑中炸开,惊得她心里猛地一沉:是啊,孩子已经失去了爸爸,难道还要人为的叫他失去妈妈吗?比上有个背着污名的父亲,父母双亡才更加叫孩子绝望。:“我知道了,我会好好把他养大的……”
这些天钟锦尧忙着,程子纬也没清闲过,先是整理经纬集团的经营范围,该处理的处理过后,又马不停蹄重新组建董事会,好容易有了时间,换了衣服去了陵园。
程子经的骨灰就葬在这儿,地方是柳影选的,程子经大概不会喜欢,可这是她作为妻子最后一件也是唯一一件做主的事,程子纬便由着她去了。
看到钟锦尧 的消息已经是出来以后,程子纬回了电话过去,说自己来看程子经,钟锦尧也只是淡淡的叫他回家吃饭。
“…… 一旦进入人口黑市,没人知晓自己会在何时以什么样的价格交到什么人手上,煎熬度过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人生末日。然后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
车载电台里缓缓流淌着一个温润低沉的男声。
程子纬稍稍开了开车窗,干冷的空气涌进来,激得他身上一片颤栗。
同一时间,通往省城的高速上,孙汝贤随意点开电台,一阵温润低沉的男声灌入耳膜: 一旦进入人口黑市,没人知晓自己会在何时以什么样的价格交到什么人手上,煎熬度过的每一天都可能是人生末日。然后死在不知名的地方,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尤其女性,基于生育和欲望的巨大需求,她们会被当成商品,整件出售……
“这破电台还没倒闭呢?”孙汝贤看了眼副驾驶上闭眼假寐的乔思明,笑着问他:“你不是说早就经营不下去了吗?”
乔思明不理,孙汝贤一脸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的表情:“你在一线做民警的时候,第一件无能为力的案子就是九八年失踪案吧?当时报案的孩子,就是肖肃南吧?”
一句话仿佛就将思绪拉回二十年前,乔思明深深叹了口气,抬手关了刺啦啦夹着杂音的电台:“只要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还在,这电台就要经营下去……他做得很好,但路还很长,我拭目以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