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村多年来拐卖人口，草菅人命的消息不胫而走，引得社会一阵哗然。其实这种事就算是警方想捂都捂不住，为还原事实真相，给民众一个交代，市局再三研究决定，以高台村的案子为契机，重查人口失踪案，由乔思明牵头，钟锦尧负责，各部门密切配合的专案组随之成立。
一时间警局门口像是乱了套，闻讯而来的群众，几乎都是这些年丢了孩子的家长，最晚有上个星期的，最早居然能追溯到十几年前。
警方的警力也是有限的，怎么能用有限的警力，找到最多的失踪孩子是钟锦尧最头疼的问题。每年，甚至每天都有孩子失踪，那么这个案子在时间上如何界定就成了关键：该从什么时候开始查呢？
杜仲云不负众望，终于将那个ip锁定在伦敦的一所大学里。
“怎么样？”苏遇密切关注着“能远程进入吗？”
杜仲云轻蔑一笑：“能。”
苏遇也松了口气：“那我拖住他，给你争取时间。”
“嗯！”杜仲云点头，盯了眼自己腕上的手表“我需要五分钟！”
苏遇应声，伪装成兜售壁纸的广告客服，寻机会与那人周旋起来。
“师兄……”杜仲云边啪啪敲键盘，一边拧紧了眉毛叫他“你觉不觉得这人，包括他的电脑，都很熟悉？”
苏遇知道他的意思，每个写程序的都会有自己的一些不经意间的小习惯。比如杜仲云自己，他喜欢一气呵成，写程序也跟他自己性格一样，话少，简洁，绝不拖泥带水，整个过程流畅得不像话。可苏遇不是，他会边写边检查，速度比不上杜仲云，但是精准率常年保持在百分之九十九点九，很少会被人找出漏洞。
听杜仲云这么说，苏遇也趁机看了一眼，果然见那人电脑从屏幕到内容，确实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又说不清到底哪里熟悉。
杜仲云敲下最后一行子，蕴了些得意一笑“搞定了！”
“辛苦了！”正好钟锦尧领了任务进来，沉声和他们打招呼“果然专业的事情需要专业的人来做，市局要成立自己的信息安全监管部门，怎么样小伙子们，有兴趣吗？”
苏遇一愣，随即明白，淡淡一笑：“我们就是来帮个忙，怎么政府还负责给我们俩解决就业难题啊？”
钟锦尧和苏遇熟悉一些，知道这孩子喜欢开玩笑，也顺着他话笑：“是啊，你不说过你们这专业毕业了就只能去街道办吗？都是为人民服务，警察队伍同样欢迎你们。”
杜仲云十分怪异看了眼苏遇，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苏遇尴尬一笑，忙安抚他：“那个，别误会啊，我说的是老潘带的专业。”
这个杜仲云倒是同意，挑挑眉不再说话。
“钟警官……”苏遇收拾好自己东西，还是那一脸淡淡的笑“记得我说过我家里有老可啃的，就不占用宝贵的就业资源了，为人民服务的机会不如就留给其他人吧，不过您如果哪里需要帮忙，还是可以随时召唤我，毕竟帮助警察抓坏人，也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嘛。”
钟锦尧有些意外，从他与苏遇短暂的认识觉得这孩子应该是个充满正义感又乐于助人的人，不过这种事总不好强求，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像他们似的整天泡在枪林弹雨里和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打交道。
“你呢小伙子？”这个不愿意，还有另一个，钟锦尧换了目标问杜仲云“你叫……？”
“杜仲云！”杜仲云言简意赅给了他回答“是公安系统正式编制吗？五险一金有双休吗？最重要的，配枪吗？”
苏遇一向知道这小子语不惊人死不休，没想到他竟这么耿直，没憋住笑：“你还想得挺长远。”
钟锦尧有预感，姓杜这小子就算来了，也是个不好相处的刺儿头，能和法医科那老姑娘凑成一对，好天天气他。不过术业有专攻，杨婳再高冷，人家业务能力在那放着，没人敢轻易说什么，只好希望这小子最好也是个像杨婳一样人狠话不多的主儿。
“当然……”钟锦尧先应承下来“如果你同意，就留个联系方式和地址吧，之后还有一些手续。”
送走这两个，钟锦尧马不停蹄审讯从高台村带回来那两个嫌疑人，那个妇人没什么异常，问什么交代什么，钟锦尧从这女人这里得知，她自己也曾是个受害者，先后被卖过三次，前两次都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两次被拐，不是嫁给又老又穷的老光棍，就是嫁给站不起身的病秧子，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命硬还是那些人命里该绝，她被买去不久，那两个男人就先后死了。
到高台村这是第三次被卖，人经历的多了，自然也就心狠起来，为了活着，为了不再被卖，她从当初的受害者慢慢变成了如今的嫌疑人，帮着那些人渣圈禁被拐来的女孩，不听话的就不给饭吃，矿上那些人来了，她还帮着拉过皮条把过风。
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钟锦尧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不过她交代的一些东西还是非常有价值：她自己是两千零七年被卖到高台村的，但是她来之前这里就已经是张长明的淫窝，那个时候村里几家还有男人，张长明就各种一边巧立名目收钱索贿，一边假意好心介绍工作，把他们都支到临县煤矿上去。
剩下的老弱病残哪里能逃得过他们的魔爪，村里但凡有些姿色的小媳妇没有他不染指的，有一个宁死不从的第三天丈夫就在矿上被掉下来的煤堆砸断了腿，矿上还推脱是他操作不规范不肯负责医药费，张长明那个老不死的就腆着一张老脸跟那小媳妇说：你男人的命就捏在我手里，你想让他活，还是想让他死？
结果可想而知。当然也有胆大的，那个时候手机还没有普及，有个冒着生命危险想出去报警，第二天就无故淹死在村外那条河里。
从那以后，张长明就养了一院子凶猛的狼狗，白天黑夜在村子里转，胆小的，根本不敢出门。
比上这边的言无不尽，憨娃那边就困难的多了，从他被押进市局这孩子就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憨娃？”钟锦尧冷冷问了句“还不打算交代吗？秦寡妇可什么都说了。”
只是稍微抬头看了他一眼，憨娃又低下头去自己出神，眼里却多了丝不易查看的笑。
那丝笑虽然很快又隐没了，但钟锦尧还是看见了，气得不轻“你还能笑得出来？那两个女孩比你大不了多少，你就忍心看着她们被畜生糟蹋，你还有没有心？”
毫无回应，这下连笑都没有了，麻木冷漠的像是在说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锦尧没忍住，拍案骂道：“你以为你不开口我就查不到你是吧？两千零七年你被带到高台村，那时候你刚出生？当时和你一起被拐来的应该还有一群女人，她们中的某一个人应该是你的母亲吧？你是她被玷污生下的孩子？起先张长明嫌你累赘不肯要，后来发现你挺聪明，他教你怎么折磨人怎么骗女孩回家，你都学得非常快，有不少好心送你回家的女孩都是这样被引到他陷阱里的，对吧？这些年你跟着张长明，骗了多少人？”
依旧毫无回应，钟锦尧终于没了耐心，恶狠狠骂道：“好，你的确没有心，那些女孩和你没有关系，可是你的母亲呢，她都不知道被那老人渣转手卖到哪里去了，是活着还是死了，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她，还是她十月怀胎生下你……”
“闭嘴！”原来痛脚在这里，憨娃先前还一脸麻木无所谓，听见这句，顿时像是被夹住尾巴的野猫，瞪着眼大喊“你闭嘴！”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挣得整个上身都向前倾过来。
“谁要她生我出来的！？”憨娃眼憋得通红，连之前的方言口音都没有了“是谁让她生我出来的！？经过我同意了吗！？她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吗？你们有名有姓，自然乐得在这里说风凉话，她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是我造成的吗？别忘了，我如今的日子可都是拜她所赐！”
钟锦尧什么样的罪犯没见过，还能让一个小屁孩唬住了？听出他话里的怨毒，居然觉得这孩子有些蠢，禁不住冷笑一声：“你是在说笑吗？你的意思是你天生长在烂泥里，就该认命缩进去，让这摊泥烂得更彻底是吗？你觉得命运对你不公，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命运吗？”
说实话钟锦尧见过的罪犯也不少了，可最让人生气的就是这种，明明自己是受害人，就是不愿意通过合法的法律途径给自己讨公道，反而自作聪明，相信什么“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生生把自己作成嫌疑人。
已经没什么心情和他辩驳了，钟锦尧摆摆手，命令手下的人把憨娃带下去。今天算是这段时间以来收获最大的一天，钟锦尧只觉得胸口憋着的那口恶气终于隐隐有了可以倾吐的迹象。
伸伸懒腰打开抽屉里的手机，上百个未回信息生生惊得他笑出声来。就见自己备注程子纬那一栏里，从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两分钟前，不停给他发消息：
“哥，我不是做梦吧？你真要我搬过来？”
“你不回就是默认，我这就滚去搬东西。”
“其实我还是想接你去我那里住，宽敞一点，或者你喜欢哪里，我给你买？”
“算啦算啦，哥你既然喜欢柳枝巷，那就继续在这里吧。其实在哪里我都喜欢，只要和你一起就好。”
“哥，家里冰箱太小了，我打电话你没回，我就自作主张换个大的咯，大的好，能装更多的好吃得给你。”
“还有床……这必须得换啊，太小了，也不结实，嘿嘿……”
“没想到收拾家的心情居然是这样的，又期待又开心，还一点都不累。”
“收拾好了，等着你呦哥，爱你。”
……
“哥，你什么时候下班啊？我可以来接你吗？”
“哥，哥哥……就不能抽空给我一个眼神吗？”
“今天这么忙吗？一定很辛苦吧，我今天居然忘了给你点外卖。晚上赔你一顿好吃的，好不好？”
“哥，人家要打烊了，我只能打包回家了。”
“洗白白啦，等你回家……”
钟锦尧挨个看完，简直又气又笑，拨了电话过去：“自说自话不嫌累 啊？……嗯，下班了……不用，我自己开车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