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肃南被晾了两个多小时,钟锦尧就透过审讯室外的监视器盯了他两个小时。
里面那个,不骄,不躁,甚至连焦虑都没有,仿佛真是被他请来喝茶的。钟锦尧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形容这个肖肃南:每一次遇上他都麻烦缠身,不是快死了就是被上门报复,连肖肃南自己都调侃过最好别犯事,这一次干脆,如愿以偿落到自己手里。可这个人,近十年以来为寻找那些女孩吃尽了苦头,卧底过四轮帮,摸进过黑煤矿,甚至自己出钱搞了个基金会,专门资助那些被拐女孩的家人,款项加起来数额大到叫人惊叹,种种事迹应该是个见义勇为做好事不留名的英雄才是,可为什么肖肃南身上总有一股危险气息,像种在山崖边上的罂粟,采不采的,好像都不对。
“钟队……”
钟锦尧还没盯出个所以然,身后杨婳已经丢给他一个文件夹:“别整天蹦个苦瓜脸,呐,加班加点搞出来了。”
终于有点好消息,钟锦尧一喜,忙问:“林成龙的尸检报告?”
杨婳挑挑眉,给他一个“不然呢”的表情,钟锦尧笑笑:“辛苦了!”
“不辛苦……”杨婳往墙边一靠,盯着里头肖肃南问:“这谁啊?嫌疑人?”
钟锦尧正看得认真,随意一点头:“嗯。”
杨婳平时极少关心他们审案子的事,今天倒是不一样,盯了肖肃南一会,蹙眉说道:“不太像……”
钟锦尧没听清,抬头问:“什么?什么不太像?”
杨婳选修过犯罪心理,多多少少了解一点,轻轻摇头道:“一般除了天生的天才型罪犯,极少有人在没有警察独自待在审讯室时还这样放松惬意的,你看他,眼神里一点不安的情绪都没有,甚至有点……呃,想睡觉。好像不是来你这接受调查,更像借你这地方好好休息休息的。”
钟锦尧往里看了一眼,肖肃南像是感知到什么,抬头冲着监视器一笑,气得钟锦尧恨不得冲进去揍他一顿,恶狠狠问一句“你还能笑得出来?!”
鼻子里冷哼一声,钟锦尧决定先不管他,沉声问:“杨科长,林成龙是在从市局押送到看守所的途中突然猝死的,你这里写的缺钾症引发预激合并房颤,最终结果洋地黄中毒是什么意思?他的饮食都是局里准备的,怎么会中毒?”
“钟警官……”杨婳接过他手里的资料,没什么耐心,但还是尽量解释:“不是所有的毒药都要现投的,林成龙,至少有十年的高血压史,期间一直服用地高辛,西地兰,洋地黄这类药物,只要没有突然的心率衰竭,他再活个二十年还是没问题的。”
钟锦尧想起来了,林成龙的确说过他要按时吃药,钟锦尧还叫人检查过,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叫他吃的。
杨婳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忍不住想要吐槽用药安全知识的普及该从娃娃抓起,点着报告上一处文字:“你看,林成龙中午十二点多吃了顿饭,随后吃药,大概四十分钟后申请上厕所,我问过陪他去的小武,说好像听到林成龙在卫生间呕吐。而后,两点左右,押送的车从市局出发,送他去看守所,据说途中没有任何异常,他就这样悄无声息死在了押送他的警车上。”
钟锦尧还是没听出问题出在哪里,眉头拧成个疙瘩。杨婳耐心用尽,机械般解释:“如果他一切正常,这个剂量不会致死……可他无故呕吐,体液流失,体内钾离子严重不足,要知道口服洋地黄的治疗量已经接近了致死量,体内再无体液补充,稀释药量,洋地黄中毒,分分钟的事。”
钟锦尧终于听懂了,一副不知道该说林成龙报应不爽还是该遗憾他这种死法听上去有些儿戏:“尸检的事我不太懂,我就疑惑一件事,你说林成龙至少十年高血压史,他自己该明白高血压的一些用药禁忌吧?怎么会……”
“我知道你的意思……”杨婳淡淡一笑:“你是想说有没有人为投毒的可能对吧?有!”
“什么?”钟锦尧一惊,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说……?”
杨婳指了指报告上一行字:“这里,虽然引起呕吐的原因千奇百怪,但是有一点不会变,就是人不会无缘无故呕吐,总要有什么契机触发。林成龙接连接受审讯造成的精神压力就是其中一种,服用抗生素洋地黄造成呕吐中枢兴奋也是一种,当然,不排除咱们局里的盒饭太难吃,生生给人家吃吐了。”
钟锦尧毫不客气白她一眼:“杨科长,咱们加起班来没日没夜,有时候冷的干的都不挑剔,也没见吃吐哪个人,就算他养尊处优的,也不至于吧?”
杨婳也不客气,起身要走:“知道还不从精神状态上下手去查?押送途中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发生什么事?低钾症,哪怕是多流点汗,都有可能引发的。”
“押送车?”钟锦尧心头一跳,丢下杨婳就往外走:“对,押送车……小李!那天押送车是谁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