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梦半醒间，连陌猛地坐起，雷声晚一步响起，轰隆声落下，屏风后的影子倏地闪过，连陌扳手都已经拿在了手里，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扑倒在了床上。
“师父！！！”
“……”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连陌一颗提起的心落了回去，险而又险地将差点脱手的扳手收回去，脸色随即又冷了下来，
“你来干什么！”
随着雷声响过，外面响起哗哗的大雨声，窗棂被风吹得嘎嘎直响，有好几滴雨都落了进来。
“师父，我怕。”雷声每响一下，少年身子就抖一下。
怕打雷？
连陌抬手给几间屋子设了一个小屏障，一瞬间，雷声雨声全被隔绝在了外面，而少年似乎也不那么抖了，连陌尝试着推了一下少年，不料厌离抱得更紧了，连陌呼吸都有些困难，
“松手。”
怀里的人直摇头，讷讷的声音从怀里传出来，“不松，我怕！”
连陌敲敲床边示意屋里很安静，“没有声音了。”
少年依旧不松手，但是力道明显轻了不少，从怀里探出一个头来，眼角湿润还带着泪，像是夜空里的星光，灼灼生辉，连陌甚至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
少年撒娇道，“师父，我能不能跟你一起睡？”
连陌：“不能。”
果断拒绝，连陌将少年从自己怀里拎出来，放到地上，迅速裹好被子，翻身睡过去。
厌离茫然地看着床上迅速躺好的人，转身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静静地偏头看着外面无声的闪电。
……
虽然下了一夜的暴雨，但是第二天难得的是个大晴天。
厌离一睁眼就看见头顶的房梁，眨了一下眼睛，视线转过四周，是师父的房间，而他此刻正躺在师父的床上，昨晚……他明明在地上，是师父把他抱到床上的么？
厌离撑着床猛地坐起，手心和后背一阵拉扯般的疼，低头，才发现右手和身上的绷带都已经被重新换过，凑近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厌离愣愣地看着手上的绷带，忽然想到师父要给他换药，那岂不是已经看光了他的上半身？
厌离低头看着身上狰狞而又错综复杂的伤疤，心里忽然膈得慌。以前身上多了一条疤，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可是现在，他这么丑的样子全都被师父看见了……
虽然讨厌，但还是得接受现实，这副又丑又瘦成皮包骨的破身体就是他的，不过幸好，昨晚过来之前，他沐浴过，不然连他自己都要嫌弃死自己了。
“师父？”厌离出声问了一句，没人应答。
床头旁的凳子上整齐地放着一叠衣服，从里衣到靴袜，都备下了。
厌离展开衣服，那是一件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面料柔软顺滑，是上等的布匹，厌离只在萧家夫人那里见过一匹，据说价格极为昂贵，是萧家夫人买下给萧雅准备做嫁衣的。
如今这样的布料竟然拿来给他做常衣……厌离捧着衣服发呆。
中午饭点，山下有弟子上来送饭，用灵力包裹的饭菜跟刚出锅一样热乎，厌离看着一桌子全是鱼啊肉啊的，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送饭的弟子听到声音也只是友好地笑笑，并没有别的意思，不过还是多瞄了几眼。听说从来不收徒的温师尊在凡界收了一个没有仙缘的凡人，看样子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了，虽说是个普通人，但是这长相也太好看了，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好看，男弟子看久了都有些脸红。
几乎是饭菜刚端上桌，连陌就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递给送饭的弟子几枚灵石。
“谢温师尊！还请给个五星好评哟！”
等外人走了，厌离才落座。
连陌看着少年身上穿的竟然还是昨天那件破衣服，微愣，
“放在床头的衣服你没看见？”
“看见了。”
“怎么不穿？”
“衣服太好了，舍不得。”
“……”连陌放下筷子，声音听不出起伏，“去换。”
“哦。”
厌离回屋换衣服，连陌就在主屋等，等了有一刻钟，少年也没出来，连陌到侧屋一看，少年正手忙脚乱地在系里衣带子，因为在侧面，右手不方便，一用力手心就疼。厌离看着突然进来的人，求救般地看过去，
“师父~我……系不上。”
连陌着急吃饭，上去三两下就系好了，少年外衣也没穿，连陌索性帮着一块儿穿好，给少年扣好腰带。
厌离胳膊伸直，看着面前的人给他穿衣服，眼里是一抹狡黠得逞的笑。
黑雀被立在角落里，看着不远处的一幕，酸得啧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被厌离听了个正着，那双刚刚望着温连陌还乖巧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黑雀一下噤了声。
少年本就长得好看，穿上月白色银丝暗纹长袍，显得越发俊俏，如果不是眼神太过凶狠，倒像是谁家的小公子。
好不容易到了饭桌上，连陌饿得抱起碗就开始吃，厌离看着对面吃饭速度极快的女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艰难地拿起筷子。
“哐啷！”
“哐啷！”
“哐啷！”
厌离想着自己要不要再掉一次的时候，眼前突然多了一块油水极大的肉，抬头就对上连陌的视线。
“我喂你。”
厌离张嘴一口吞掉肉，满足地笑看着连陌，“谢谢师父~”
连陌没有应声，拿着公筷一筷子一筷子地喂少年吃饭，院里风吹花落，竟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厌离吃得很满足，但架不住连陌一直喂……看着连陌筷子上极肥的红烧肉，腻得直摇头，
“师父，我不吃了，吃不下了。”
连陌问：“不吃了？”声音里听不出是高兴还是遗憾。
厌离不知道连陌什么意思，只摇头：“不吃了。”
连陌点头，放下筷子，拿起自己的继续扒饭，厌离看着连陌每次落筷的盘子，心里突然明悟。刚刚光顾着看师父，都没有注意师父给他喂的全是肥肉，那些精瘦好吃的全进了师父自己的肚子。
一连几天如此，厌离惊恐地发现他家师父这是打算彻底让他横向发展了。
来送饭的男弟子看着一天比一天胖的少年，倒吸凉气。
一个月后，
曾今那个眉清目秀的俊俏少年彻底变成了一个坐着就会汗流不止的小胖子，来送饭的弟子从一开始只用提两个饭盒到现在一口气提四个，心里也是感慨良多。
厌离知道自己不能再吃了，但是架不住连陌伸过来的筷子，虽然自己的手已经彻底好了，但是连陌还是坚持喂他吃，还专挑肥的那种。
厌离还在看连陌给的书，旁边是正在晒太阳的黑雀，还没到中午，厌离就饿了，肚子一直响，但是翻书的速度没有变，直到夕阳渐斜，黑雀打了个哈欠，一觉睡醒，厌离才意识到，今天中午，送饭的弟子没有来，而他也忘了吃午饭。
黑雀看着旁边已经合上书的厌离，懒洋洋地抖了抖翅膀，道，
“你师父说你看完书去后山找她。”
厌离蹭地一下窜起，“我师父她来过？”
自从给了他这本书之后，他就只有吃午饭的时候才能见着师父，
“你怎么没告诉我？”
黑雀一脸无辜：“你师父让我别打扰你，我能有啥办法。”
厌离瞪了一眼黑雀，艰难地站起来，朝着后山奔跑，远远看去，像是一个球，莫名好笑，黑雀可不敢笑，它还没忘初见时少年要杀它的情形。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它算是看明白了，少年在他师父面前那就是乖顺可爱的小绵羊，卖萌撒娇样样精通，在别人面前，那是一言不合就想霍霍你的恶魔。
因为笨重的身体，厌离到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看着池边站着的人，惊喜地扑上去，
“师父！”
连陌闻声回头，险些被少年撞进池子里。
少年体重飙升，个子也长了不少，连陌看着厌离那一身膘，满意地点点头，这些天的伙食总算没白吃。
“师父~这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池子？”
无涯峰从他来到现在，除了主屋外的那棵梧桐树，其他地方一直都是光秃秃的，草都没几根，更别说水了。
池子不大，也就一个侧屋的占地，满池的水在月光下镀上一层银白，连陌伸手划了一下，道，
“这是淬体的灵池，可以除去你体内的杂质，等你痩回去，也就可以冲刺筑基了。”
“筑基？师父，我不用锻体么？”
厌离有些疑惑，修真界的等级划分他如今也是清楚的，锻体，筑基，金丹，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渡劫，一个修士要想真正迈入修炼的门槛，就得先锻体，跨入筑基才是，但是他就这样跳过了？
连陌找了一块池边的石头坐下，支着脑袋望着那一池水道，“你是半妖，原本就比寻常修士体质好，再加上这些年遭受的毒打，你若是今晚能撑过去，锻体便是成了……现在，下去吧。”
厌离点点头，脱去上衣，一只脚已经探进去，但却停了下来回头看连陌，
“师父，我真的能像其他人一样踏入修行吗？”
不是他不相信师父，只是他是人跟妖结合所生的孩子，体内有着一半的妖族血脉，对灵力最为排斥，他怕自己还没撑过去就先爆体而亡了。
厌离定定瞧着石头上的女子，清冷的小脸，五官小巧精致，一双眼睛像是池子里的水，清澈宁静，淡青色的长袍铺开，在月光下像是池边盛开的一朵青莲。
他并非怕死，只是怕再也见不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