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换句话说，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少年好过，无论认不认错，结局不是死也跟死差不多了，要知道修真界有史以来能在九天雷击下撑过去的，屈指可数，而且就算撑过去了，一身修为也废了，这对于一个崇尚仙途的修士来说，还不如死了，毕竟两者差不了多少，前者还要遭受莫大的痛苦。
说命保住都是好听的。
厌离也没有想到师父一句话竟是要他死……前些日子，他还以为师父对他是有感情的，而师父或许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讨厌他，他甚至还巴巴地想着如何回去，可是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又被一巴掌打回了现实。
厌离僵在原地发愣，有人却已经在少年的周围布置好了阵法，甚至还怕少年中途跑掉或是突起伤人，给少年上了镣铐。
那镣铐是玄铁打造，链子有手腕那么粗，挂在少年身上，别说跑，动一下胳膊都费劲，更何况链子的另一头则连接着支撑整个大殿的四根柱子。
穹顶已开，仰头就能看见头顶天雷滚滚，原来不知何时，晴朗的天空已经聚集了一大片浓云。
因为链子过沉，厌离只能跪坐在地上。
轰隆一声巨响，大殿下的一众修士皆被吓了一跳，纷纷离少年数米远，手臂那么粗的紫雷闪着令人心悸的光。
厌离看都不看，只是目光紧紧追随着身前不远处的那抹身影，他好像看到师父动了动唇，像是说了什么，可是厌离此刻处于阵中央，什么也听不到。
哗啦一下，紫色的雷兜头劈下，速度之快毫无预兆，厌离顿觉头皮灼痛，浑身像是被一根极粗壮的钉子从头顶贯穿到了脚底，痛得五脏六腑都在叫嚣，脖颈处青筋暴起，像是随时都会破血管而出，只一下，少年全身便被劈成焦炭，滋滋的声音贴着冒烟的皮肤响起，像是被扔进火炉里的一块肉。
八十一道雷，这才只是第一下，后面还有八十道，众人觉得少年恐怕都撑不到第二道雷劈下来。
厌离意识涣散地盯着那道身影，似是想通了一般，嘴角露出一抹淡淡且眷恋的笑，如果不是师父，自己早在八年前就死了，如今倒也不亏，就当还了师父这条命罢了。
厌离撑着第二道雷落下也要看着连陌，焦炭一般的手朝着连陌的方向伸去。
师父~这次真的要说再见了。
又是哗啦一声，紫雷像游龙一样猛地钻进少年体内。
然而预想之中的疼并没有如期而至，厌离等了又等，直到听到第三声雷响，他也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厌离缓缓地睁开眼，就看见不远处的那道身影此刻却像是在一瞬间到了自己面前，甚至都能闻到师父身上特有的令人心安的冷香。
香？
厌离涣散的意识汇聚了一点，艰难地仰起头，就看到那个自己一直都触碰不到的身影，厌离瞬间就清醒了，而眼前人的面容则变得无比真切。
“师父？”
连陌低头看他，将人往自己怀里带了带，这才淡淡地道，“别说话。”
厌离以为自己已经出了阵，心安地躺在师父的怀里，可是当第四道雷劈下的时候，厌离明显地察觉到环住自己的人身体僵了一下，而那道紫色的雷光就从他的眼底划过。
厌离在这一刻无比惊骇地挣脱连陌的怀抱，他还在阵法里！师父也在！
厌离只觉得自己此刻心脏砰砰砰跳得耳朵里都是巨大的回声，一股无名的怒火压住了身上的疼，厌离没好气地看着连陌，道，
“你来干什么！快出去！”
连陌看着面前除了一双眼睛，全身黑成碳的少年，轻轻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声音不咸不淡，
“你就是这么跟为师说话的？”
或许是连陌的神情过于淡然，又或是少年想起曾今在无涯峰的日子，厌离捂着脑门愣了愣，像是初到无涯峰时那般，眼里渐渐蓄满了泪花，
“师父~”
明明现在就是个黑炭，根本没有可爱而言，可是，连陌依旧觉得少年好看，连陌在心里叹了口气，一脸无奈地朝着少年长开双臂，“过来~”
她最见不得有人哭了，尤其还是眼前的少年。
厌离眨着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师父也有一天会对他露出这么温柔的神色吗？
厌离小心翼翼地蹭过去，看着女子胸前被自己染黑的一片衣襟，又缩了回来，乖巧地摇了摇头，
“弟子还是不过去了，弟子弄脏了师父的衣服。”
连陌心口突然有些刺痛，叹了口气，伸手轻轻环过少年的头，将人揽在怀里，无所畏道，
“不要紧。”
少年手上脚上巨大而沉重的镣铐压得少年身形单薄，连陌抱着，却感觉好像比她初带回来那会儿更瘦了。
八十一道雷，一下接一下地全都落在连陌身上，厌离仰头看着面色丝毫不变，但却是不是晃一下的身体的人，心里像是针扎一样，眼泪一直就没停过。
直到最后一道雷落下，天空中的黑云才不甘地散去，连陌轻轻擦拭掉少年的眼泪道，“我没事，哭什么？”
说着，少年已经被打横抱起，许是因为长大了，厌离面色涨红地埋进连陌的脖子里，好在现在也没人能看得出他的脸色。
连陌抱着少年往大殿门口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岚玄。
若说出现一位化神期修士就已经够让这些修士惶恐了，但是现在，整个修真界两个巴掌就能数过来的化神期修士，今天就来了仨，而且还有俩走得很近。
“交给你了。”
连陌将少年递出去，岚玄点头接过，而厌离却在这一刻黑了脸，在连陌转身要走的时候拉住她的袖子，
“师父……”
连陌没有像以前一样直接拽回来，而是摸了一下少年的头，眼里带着淡淡的暖意，“等我回来。”
厌离指尖有些痒，依依不舍地松开。
连陌看着大殿里的其他人，手里的墨色长刀再次出现，众人总觉得今天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是九天雷击变弱了，还是化神期修士都这么强悍，为什么八十一道雷击之后，面前的女子跟没事人一样？
“惩罚过了，那我们就来算算你们欺负我弟子的事吧。”
连陌一语出，四座皆心里一跳，云霞宗宗主讪笑，“温长老这话是何意？”
连陌冷冷地看着云霞宗宗主，这人倒是跟他那个一点就炸的女儿心恬不一样，软刀子捅人。
“何意？张老伯您来说。”
张老伯？那是谁？修士吗？
众人有些诧异，一直等在大殿门口的一位老者闻言这才慢悠悠地走到大殿中央，身形有些抖，不知道是因为年老还是因为吓的，
“各……各位仙人好，我，我是萧家，萧家看门的张有德。”
“他说他叫什么？张有德！？不是说萧家的都死光了？这人哪来儿的？”
“假的吧？”
众人议论纷纷。
幻玉见到老伯，自是知道不是假的，连忙站出来道，“我可以证明，张老伯是萧家的人。”
张有德就是个普通人，哪里见过这么多仙人，头都不敢抬，只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陈年往事都讲了出来。
“我是家生子，一直在萧家看门，有一天，老爷抱着一个漂亮的女子回府，那女子听说是从外地来的，在半道上昏迷，被老爷看中给接回来了。女子姓阮，也就是厌离小少爷的亲生娘亲，起初，老爷让所有下人都瞒着，夫人并不知晓，但是有一日，女子在院里看花，叫夫人给看见了，夫人为此跟老爷闹翻，后来，不知怎的，女子答应做老爷的小妾，人很快被抬进萧府，没多久，郎中替阮姑娘诊脉查出是喜脉，老爷高兴了好久，但是那孩子早产了，因为夫人给阮姑娘的安胎药里加了东西。软小姐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面部绕着黑气，五官虽然好看，但完全没有老爷的影子，再加上孩子不足月，老爷便觉得这孩子不是他亲生的。”
“后来夫人又怀孕了，生的还是个女孩，老爷最喜欢小女娃，将小小姐宠成了心尖尖，老爷便把小少爷给忘了，任由小少爷在那个荒废的院子里自生自灭，而阮小姐因为难产坏了根子，身体一直很虚弱，没挺过几年就撒手人寰了，小少爷彻底没人管了，那段日子都是啃院子里的树皮活下来的。直到有一次，小小姐生了大病，请了很多名医一直好不了，有个路过的云游散人说是因为宅子里有晦气，后面一查发现是小少爷的屋子，老爷将小少爷打了个半死，那云游散人更是说，要让小小姐亲自除晦气才能好转，于是老爷抱着小小姐过来除晦。”
“只是……那哪是除晦气呀，那是要人命啊！”张老伯似是想到当年的情景，老泪纵横竟是哭了出来，
“那个云游散人说要给小小姐做法，然后找了一条有倒刺的鞭子，在上面涂了什么黄符水，让小小姐拿着往小少爷身上挥，那鞭子有棍子那么粗啊！！！小小姐挥不动，老爷握着小小姐的手抽，一鞭子下去一钩子血啊，还带着小少爷的一块肉，小少爷那会儿才多大啊，没两下，身上就全是血和倒挂出来的肉丝啊！一个成年人都受不住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