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振!那个明明早就该死了的人,此刻却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堂而皇之地朝着战刑伸手,连陌看见那人的瞬间眼里迸发出宛如实质的杀气。
“陌儿?”察觉出连陌的情绪不对,上官尘辞抱紧怀里的人,连陌展现的敌意太过强烈,赫连振已经注意到了这边。
连陌目光紧紧盯着赫连振,对上官尘辞解释,“他就是在魔鬼域重伤战叔的人。”
赫连振,她的叔叔。
上官尘辞微眯着眼,周身散发出无尽的冷意,陌儿虽然只说是重伤战刑,但上官尘辞记得很清楚,重伤战刑的跟截杀陌儿的是同一批人。
赫连振抖了抖身子,面色古怪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红裙少女他不认识,倒是上官尘辞,为什么也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赫连振目光扫过两人,心里还是多了几分警惕,小心点总归没错。
战刑看着赫连振伸出来的手,有些迟疑,赫连振手心里躺着的是一剂蓝色的液体,里面有荧光,像流动的星空,但再好看,那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战刑缓缓地朝着试剂伸出手。
上官尘辞懂她,所以放手,轻轻吻了吻连陌的额头,小声在她耳边道,“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我在,你再也不需要顾忌任何人,我就是你的后盾。”
或许以前的他没有这个能力,但是现在,谁若敢伤害她分毫,他必不死不休。
连陌眸光复杂地看着上官尘辞,上官尘辞轻轻揉了揉连陌的脑袋,从空间袋取出那把通体墨色的刀递过去,“你不该被任何人束缚,包括我。”
连陌看着上官尘辞手里的刀,有些惊喜,也有些意外,墨刀竟然被找回来了!
连陌握紧刀,像是披甲的将军,刀锋的光芒擦着战刑的指尖,将试剂打碎,蓝色的液体溅落在地上,像扭动的活物,在挣扎中慢慢蒸发。
连陌握紧刀,丢给战刑一张小纸条,“战叔,这么多年了,您还是放不下过去,您如果信我,就去这个地方找她,我不想母亲死了还有人惦记她的尸骨。”
如果还有什么能够让战叔放弃自己的,那就只有她母亲,如果不是去了墓地,连陌都不知道母亲的遗体都被人给转移了。现在想想,那个在她回来之后就放在宾馆门口的信,显然是知道她的行踪,故意送来的。
连陌说这话明显是看向司寇琦,司寇琦此时脸上一片阴云密布,如果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眼前这个红裙的异族女孩是谁,他就白当这个元帅了。
司寇琦冷哼,“司寇连陌,没想到你这个孽种居然还活着。”
连陌眸光冷静平淡:“孽种?你儿子生的我是孽种,那你是什么?孽畜?”
站在人群里的司寇泽再也忍不住了,两步冲到连陌面前,扬手就要打人,“逆女,你怎么跟你爷爷说话呢!司寇家的礼仪就是这么教你的?”
连陌一只手牢牢钳制住司寇泽,眉目冰冷深沉,
“父亲,我最后还叫你一声父亲,可你的眼里从来没有我,没有母亲,我们在你眼里是什么?是你人生的污点,是你追求白月光的阻碍,是你从心底憎恨的人。
我在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无情的父亲,我总以为是因为我不够优秀,所以我拼命地努力,拼命地学习,我拿了无数的奖,就想换你多看我和我母亲一眼,可是,即便母亲最后离世都没能换你多看一眼。
后来,我看到上官奚瑶和你的两个儿子,我才发现,自己有多可笑,不是因为我不够优秀,而是因为你打从心底就恨着我们。司寇少夫人是个温柔善良的人,你爱她没错,怪只怪我母亲不是你喜欢的人。我不恨司寇少夫人夺走了我母亲的丈夫,不恨那两个少年夺走我的父亲,我只恨我的父亲是个没有担当的懦夫!不敢反抗家族,不敢违背父命,只会拿女人撒气的一无是处的废物!”
司寇泽一张脸白了又红,指着连陌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心里有愧疚,但再多的愧疚也在连陌说完后散得一干二净。
被自己的女儿说成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司寇泽气得简直能喷火。
啪啪啪的鼓掌声从角落里响起,一头金发,周身光芒耀眼无比的男子挽着歌浅的手,施施然地走过来,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慵懒地扫过司寇泽落在连陌身上,多了几分温柔和疼爱,
“零宝贝,你刚刚的话为父很是赞同,司寇泽确实是个废物,打小就是怂蛋,长大了更是一点没变,反倒是多了个打女人的臭毛病。不过有句话,你说错了,司寇泽这怂蛋还真不是你父亲,我才是!”
冷御说着点了点自己,笑得迷人。
连陌:“……”
司寇泽:“!!!”
连陌的第一反应是不信,但是司寇泽想得则是自己被赫连妍那个女人给绿了!
冷御摇摇头,对司寇泽的想法不予置评,毕竟那个蠢货从来都没想明白过。冷御看着自家闺女像看疯子似地看自己,也不尴尬,挑眉问,“你不信?”
连陌不语。
是个人都不会信,不过这话看在歌浅的面子上连陌没说出口。
冷御状似受伤地捂着胸口,趁连陌不防备的间隙突然向前一步,指尖点在连陌眉心上。冷御嘴角勾着笑,自信地看着连陌的反应。
那是一大段记忆,关于她的,不,确切地说,应该是关于这具身体的。
冰冷的雪夜里,穿着风衣的金发男人牵着一个半大的小女孩站在一栋冷冰冰的别墅前,男人忽然转过身半蹲在小女孩面前,哈着白气,替小女孩裹好围脖。白色的围脖里钻出半张苍白的脸,一双眼睛仿佛无人踏足的冰雪禁地,干净纯粹。
女孩仰着脸,哈出的冷气在睫毛上结出冰花,眼睛一眨不眨地偏向男人的方向,“爸爸,我们到了吗?”
男人温柔地揉着女孩的头发,“嗯,到了,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附近小朋友很多,零宝贝马上就会有很多很多好朋友,开不开心?”
女孩开心地点头,随即又摸上自己的眼睛,脸上多了几分害怕,“开心!可是爸爸,我的眼睛……”
男人看着女儿的眼睛,表情刺痛,在兜里摸索半天抽出一条白缎,轻轻遮住女孩一黑一红的两色异瞳,道,“没关系,爸爸会治好你的眼睛,但在此之前,零宝贝用白缎保护眼睛,保护小朋友们好不好?”
女孩摸着眼睛上柔滑的白缎,重重地点头。
春风吹拂而过的小花园里,一群小孩叽叽喳喳地围在一起,追着草坪上行动笨拙的兔子玩偶,女孩蹲在一旁撑着下巴露出大大的笑容,男人也止不住地嘴角上扬,就连旁边不断靠近的厚重脂粉味都没有那么难闻了。
男人绅士地逃离女人的包围圈,去屋里拿点心,等他再回到花园时一个人都不在了,男人大声喊着女孩的名字,最后在屋后的角落里找到抱膝的女儿。
听到男人的呼唤,女孩抬起头,渗血一般的红泪挂在眼角,周身黑气四溢缭绕,男人心里咯噔一下,就听到女儿哭着说自己再也不想要朋友了,男人将女孩抱在怀里。
女孩越来越沉默,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最后只能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偏向落地窗的一侧,她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但她听到了雪声,外面又下雪了。
彻底看不见后,女孩的听力越发好了,在很冷很冷的一天,她听到了门铃声,听到了谈话声,女孩朝被窝里一缩,不再关注外面的声音。
连陌透过上帝视角看到了门外交谈的两人,战刑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个面色青紫的婴儿,那个婴儿已经死了,连陌看着男人摇头关上了门。
屋外的雪下了整整七天,战刑就抱着婴儿在门前跪了整整七天,路过的人纷纷侧目,但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邻居们都知道,那栋别墅里住着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男人和他的怪物女儿。
第八天,跪在屋外的人不在了,住在那栋别墅的男人和他女儿也不见了,但是那一天,联邦开国元勋赫连玄的宝贝外孙女出生了。
连陌看着赫连妍怀里的女婴,皱起了眉头。
冷御收回手,连陌看着面前笑得跟桃花一样的男人,很难将他跟雪地外替女孩戴围巾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上官尘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旁边,两个男人眼神交锋了无数次,最后还是冷御耸耸肩,轻松地卸掉上官尘辞的压迫,看向连陌,叹了口气,像对待记忆里的那个小女孩一样,揉着她的头发,
“我知道你很难接受,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头顶上传来的暖意像冬日里的暖阳,陌生却温暖,连陌微愣,伸手拂开冷御的手,眼里全是化不开的寒霜,越发冰冷。
她不是没有渴望过亲情,只是在别人一次次的厌恶和利用中,已经忘了亲情是什么,忘了被爱是什么感觉,夜路走得太多,早就不相信有阳光了。
冷御眸光微暗,转身看向司寇琦,亲闺女不认自己,有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这个便宜爷爷和便宜爹,这也就不能怪他拿这两人开涮了。
“虽说,这些年放手都是为了给我家宝贝治病,但是欺负我家宝贝的,我们这当父母的,也绝不能放过对么?”
冷御伸手虚握,四周的空气突然开始朝着司寇琦挤压,任凭他怎么挣扎也还是慢慢地脱离了地面被人牢牢地抓在虚空,即便满腹枭雄霸业,可毕竟老了,只是被钳制的这一会会儿,他的骨头就开始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安静的大厅里,骨头的吱嘎声就变得尤其刺耳。
自从当上联邦第一元帅后,司寇琦就再也没有受过这种罪,疼痛像钻心的毒虫爬进身体的四肢百骸,眼前的一切变得扭曲不自然。
“你是……!!!是你!是你!!!”司寇琦的声音先是极不确定,但是看到冷御那双无情到极致的眼睛,他终于想起来了,恐惧一瞬间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