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我们狐妖是以魅惑人心为趣,却殊不知为了爱情我们也曾拼尽全力。阿绿,我不明白,我到底是犯了什么错?我只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人。”
靠近龙源学院海边,在一个被法阵笼罩的小木屋中,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卷缩在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她的眼神很空洞,整个人都陷入一种无力的状态,颓怏怏的。
她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几近麻木,若不是身后的九条白尾巴,时而动一下,你甚至感觉不到她还活着。
“孑然,你还想不想再见到他?”阿绿伸出右手,变出魔族守护者的权仗,轻轻一点。
海面霎时间,掀起一片波澜。小木屋开始扭曲,一道闪电劈下,小木屋裂开一道口子。
阿绿不慌不忙的踏进去,走到离孑然五米之处停下。
“孑然你和风华明明就是相爱的,只不过你的爱隐藏于愧疚之中,而风华的爱交织在爱恨之间。你们两个人其实都没有错,拆散你们的,是那些拥有种族歧视的精灵族,是他们!是他们把你的爱情推向了地狱的深渊,也是他们害你独自一个人流浪,让你在这个鬼地方,日复一日的等下去。”
孑然忽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她恨精灵族吗?不、她早就不恨了。
可听到阿绿的话,她为什么还会觉得那么难过呢?
“孑然,眼前你有一个机会。只要你做到了我交给你的事。我就把你从这个法阵中放出去,永远的获得自由,甚至我还可以帮助你复活风华,这样你就能生生世世的和他厮守了。”
孑然终于抬起头看了她一眼,神情还凝滞了一秒,弯了弯嘴角:“可风华说过的,让我在这里等他,我哪也不去。”
阿绿紧紧的盯着她,忽然她冲了过去,蹲下去缓缓的凑近她。握住她的手,强迫孑然与她对视,勾了勾嘴角。:“风华他死了,你还要我说几次你才相信?”
她忽然鼻子一酸,迅速抽回手。哑着嗓子说:“他没死、没死。他说过要让我在这里等他的,他说过要回来娶我的。”
孑然低下头,双手紧紧的抱住头,开始梗咽:“我要在这里等他,我哪里也不去,呜呜。”终于她忍不住哭了起来,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滑落下来。
面对她的决绝,阿绿却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
她的手指滑过孑然的脸颊,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弯了弯唇:“替我上一趟精灵峰吧,到时候一切的事情都将水落石出。”
孑然呼吸一窒,心如抽丝!
这一刻,她忽然就理解了自己心中那一丢丢莫名其妙的难过,而对于这种情绪的唯一解释,就是:不甘。
“好,我答应你。”孑然的眼睛一亮,她不能在怯懦下去了。无论如何她也要搞明白,当年精灵峰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绿楞了一下,但很快,她的嘴角就扬起了得意的笑容。
阿绿再次握住她的手:“这次上精灵峰我要你帮我找到一个人-冷弦月。你只需要把她带回来见我就可以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孑然盯着阿绿握着她的手,忽然笑了:“这么多年,你又何曾放下过?说到底,我们不过是同一类人罢了。”
想到自己这么多年的境遇,阿绿心脏忽然一阵抽搐,张了张嘴,好似想要辩搏一番,却是没有发出声音的,她站起身来,伫立了片刻,仍是无言。
是啊,她又何尝想过要给自己自由?这么多年来,她还不是很孑然一样,心甘情愿的禁锢住自己。
她抽噎嘴角开始冷笑,她原以为,自己与孑然是不同的,她勇敢、孤注一掷的去恨,她扬言要冷弦月承受自己身上的痛苦,一万倍。
而孑然却是怯懦的,不敢面对现实,永远把自己圈在编制的谎言里。
但当她发现,原来不管她们对待爱恨的方式有多么的不同,可她们的执念,却是出奇的一致。她不仅胃里一阵翻腾,一股子苦味从嗓子眼涌上来,比黄连还要苦,是执迷不悔、深恶痛绝。
阿绿利用守护者权杖,为孑然制造了一个缺口,同时的也给了她一杯毒酒:“你只有七天时间,记住一定要带她回来见我。”
孑然接过毒酒,仰头一饮而尽。临走时,转过身来哀怨的看了她一眼,撇了撇唇瓣:“阿绿,再见了。”
阿绿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她下意识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脸,才发觉她竟然哭了。
阿绿浑身颤抖着,紧紧的闭上眼睛,一个人站在这空荡荡的小木屋里,孑然往日的过往一幕幕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她赫然睁开双眼,一下子追了出去。
不知道为何,孑然走出去的那一个瞬间,她的背后起了一片的鸡皮疙瘩。
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仿佛预知到了她的结局,和自己一样的结局。
然而,凭九尾灵狐的速度,任她再怎么追也是追不上的。
阿绿的碧眼里蒙上了一层霜,她麻木的走回到小木屋里,在刚刚孑然蜷缩的角落里,蹲了下来。
冰冷、潮湿、麻木、毫无乐趣。
九尾狐是狐族最高级别的狐妖,通常,他们仅仅只差一个情劫就可以羽化成仙,但从古至今,却只有一位九尾狐渡过了这一劫难,剩下的不是被天雷封印,就是沦为堕仙。永生永世无法成仙,也无法回归妖本。
而孑然的情劫便是精灵族长的小儿子-廖风华。
精灵族娶妻生子的规矩就是只能与精灵族人成亲。
当年,孑然刚刚修炼成九尾灵狐,下山历练,因为贪玩,利用自己强大的法力,偷偷溜上精灵峰,但谁料上面空气稀薄,仅仅三天时间,她就快速枯萎,被打回原形。
就在她奄奄一息,命悬一线之际,廖风华就如神灵般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喝了自己的血,还交给了她专属于精灵族的呼吸方法,才使得她能够继续活下去。
时间一久,两人渐渐情根深种。双双坠入爱河,可由于孑然灵狐的身份,一直不被精灵族人所接受。
传说中精灵一族天性纯良,从不与人为敌,可一落到孑然身上,一切就不太一样了。
在精灵族,族规高于一切。甚至比精灵的性命还要重要。
精灵与狐妖相爱,想要终成眷属在当时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可他们却是盯着所有的压力,走在了一起。
大婚当天,精灵族族长,为了挽回自己的小儿子,便组织了一群精灵侍卫,打算把孑然逼出精灵峰。
可不料此事被廖风华知道,连夜便带着她跑了,两人来到海边建立了一所木屋,本打算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但好景不长,作为精灵的廖风华,长时间离开精灵峰之后,因为无法适应人类的生活,整个人渐渐变的萎靡不振,双眼凹陷,脸色越越来越阴郁,原本笼罩在这个小木屋里的欢声笑语,如今也变为一片死寂,再后来的日子里,他病的非常严重,大部分的时间都卧倒在塌上。
孑然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风华拖着疲惫的身子,跌跌撞撞的站了起来,全身一反常态的散发出一种坚定的光芒。“孑然,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
说罢,他就晃晃荡荡的冲了出去,孑然连忙滚下塌,追了出去。
那天晚上的风雪很大,她在雪地中摔了好几个跟头,刺骨的寒风像刀子一样,从她的脸颊刮过,直到廖风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
从那之后,她就这么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着。
孑然把自己禁锢在海边的小木屋之中,心中一直记得廖风华临走时说过的话,她要乖乖的等他回来,一等就是数百年之久。
开始的时候她还会时而到外面走走,只要保持自己的视线不离开小木屋就好,屋内也一片整洁有序,可时间终将磨去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渐渐变的灰心,她想去找他。但又怕自己不在的时候,廖风华会回来。
她举棋不定,心神不宁。每每思及两人的过往,就会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但不管她怎么难挨,孑然的心中还是一直有一个信念支撑着她,那就是廖风华说过:他要回来娶她,她要等。
孑然不知道自己究竟等了多少年,她只知道,有一天一位白胡子老头找到她,告诉她,廖风花死了,他没有说死因,除了他死了,其余的他什么都没有说。
“你们本就是露水鸳鸯,注定了要各自飞翔。如今他已死,你又何必念念不忘。跟我走吧,我会渡你成仙的。”
孑然沉默了很久,仿佛有一个实际般漫长,莞尔她转过头冲那白胡子老头笑了笑:“不必了,我要在这里等我的丈夫回来,你走吧。”
她像是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兽,扶着墙壁缓缓的蹲了下来,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她将头埋在膝盖里,无助的眼泪爬满了她的脸颊,她捂着嘴。尽量的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点声音,可身体却在止不住的颤抖。
这世界上有很多人受过伤之后,都会选择自欺欺人。
因为发生在她们身上的,是生命无法承受之痛。
于是孑然为自己编织了一个谎言:廖风华没有死,终有一天他会回到小木屋里找她,娶她,爱她。
唯一的变化就是:她不再走出小木屋了,她选择一直卷缩的姿态,常年屯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
阿绿的出现是一个意外,同样的大风雪,阿绿一个人跑到小木屋外哀嚎,那是她失去冷弦月消息的第二天晚上,她快要崩溃了。
大抵是她的哭声太过绝望,引起了孑然那一丝丝的怜悯之心。
她伸出枯树枝一样的手把阿绿从雪地里拉起来,眼神涣散:“你也把自己的爱人弄丢了吗?”
听到她的话,阿绿哭的更凶了。
孑然在她的身边坐下来,单薄的衣衫在风雪中发出瑟瑟的声响,她伸出颤抖的手想去抱住眼前这个同她一样可怜的姑娘。
“滚远一点!”阿绿挥开了她伸出一半的手,她半是惊吓的跌坐在地上,他被孑然的样子吓到了。
孑然一直被自己折磨着,她原本较好的容颜经过了长时间的煎熬,被无形的疼痛风干,她的精神就像被一根细线吊着,浑身僵硬,简直就像一具丧尸。
孑然察觉到阿绿的恐惧,连连向走退了两步,抬起那像枯树枝般的双手,轻轻的抚摸起自己的脸颊,她的双眼凹陷的非常严重,脸颊两侧也只剩下一层肉皮,她此刻憔悴的就像一张被烤过的纸张,只要稍微一用力,立刻就会被捏的粉碎。
一次又一次的孑然听到阿绿心如刀割般的哀嚎,她多年不流泪的眼角,竟然感觉到了一种湿润的感觉。
孑然再次走过去,她试着弯了弯嘴角,妄想着露出一个充满安慰的微笑,可她的脸颊凹陷的实在太严重了,不管她做什么动作都显的太过诡异。
不过总算是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孑然歪歪扭扭的抱住她:“对不起,是我说了让你伤心的话了吧。”
阿绿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这种带有呵护意味的拥抱,让她感到又是惶恐又是不安,但阿绿并没有推来她,在这种时候,有一个怀抱总比没有要好的多。
孑然带着她进了自己的木屋,阿绿站在门口明显愣了一下,她实在难以想象,有人会住在这样破烂不堪的屋子里。
随即的孑然也愣住了,她已经有好久都没有注视过这个屋子了,破烂的木屋随着她的爱情一起枯萎了。
孑然看着眼前的萧瑟景象,往日里的回忆一股脑的涌上心头,眼泪簌簌而下。
后来,想也想的到。
两个同样失去爱情的女人,相拥而泣,讲述了互相的心酸历程。
心思缜密如阿绿,她的秘密没人可以知道,而唯一能够永远保持秘密的人,就是死人。
可凭她当时的实力,就算孑然恶病缠身,她也无法杀掉她。况且她对她还存在着一丝同情,于是她利用守护者权杖之力,封印了木屋。
而孑然更是没有丝毫的反抗意思,反正她根本就不想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