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天,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翎翎真的忘了这一切,一点也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因为她已经彻底的陷入了昏迷状态,那是她生命垂危的一年,彼时柳平生刚刚四岁,勉强记事。
柳平生只记得柳艺姨娘在他四岁的时候擅闯炼丹房禁地,偷了柳师叔炼制了三年的高级回天丹,被柳族长抽了整整三十鞭,遍体鳞伤,半个月都没有沐浴。
那时,柳平生还嫌弃她脏不让抱呢!
“姨娘,我四岁时你去丹房禁地偷的东西是不是就是柳师叔的回天丹啊?”柳平生忽然开窍,想到这些年柳艺向来做事稳妥,唯一被罚的那次就在他四岁的时候,不顾家规去闯禁地。
“是,你四岁那年你母亲忽然病危,我走投无路没有办法,只好去偷了你师叔的回天丹。”柳艺垂下头来,有些哽咽:“平生,你不知道,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那年我偷的丹药并非只是普通的高阶回天丹,而是他新研制的一种新型丹药。你母亲用过之后,性命果然被它救了回来,但新型丹药的效果虽强,但副作用极大。这些年来,她不停的脱发,咳血,很多时候更是神志不清。每次她在极度痛苦的时候就会想到你,平生你是她唯一的支撑。”
“母亲,对不起。平生没能在你最难熬的时候陪在你的身边,对不起。”一连串泪水从柳平生俊俏的脸颊上如泉涌般流下来,他的表情相当的痛苦,他掩住嘴巴,怕自己不小心哭出声来,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一时间强烈的感情如泰山压顶般地向他袭来,他的手脚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心脏也要窒息了,好像有一把尖锐的刀直刺进柳平生的心里,五脏六腑都仿佛要破裂了。
“孩子,不要难过,母亲在临死之间能够见你一面已经知足了,平生,你一定要好好的。听你柳艺姨娘的话。”柳翎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颤颤巍巍的抬起手臂,想去替柳平生擦眼泪,她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细长浓黑的眉,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他。
“平生,你要好好的。”这是柳翎翎最后说的话,她的手还没有触摸到柳平生的脸颊,甚至都来不及叹一声,两眼一黑,就倒了过去,很快的,就连一点人的气息也没有了。
“母亲。”柳平生把脸紧紧的贴上柳翎翎的脸,感受着她做后的体温,可他却什么也感觉不到,因为柳翎翎的常年睡在寒冰床上的缘故,所以身体一直都是冰冰凉凉的没有一点温度。
柳平生呆立在屋中,他痛苦地跌坐到地上,将头低在两膝之间,肩膀不住的颤抖。
在这个世界上最在乎柳平生的人莫过于是:从小将他带大的柳艺了,看着母子二人生离死别的模样。柳艺再也忍不下去,冲上前去,一把拉起柳平生,望着他因痛苦变得通红的眼睛,心中万分懊恼:“平生,是姨娘的错。你本不该承受这么多的,如果你愿意,姨娘愿意用百年修为来摸去你今日的记忆。”
柳艺试图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他对自己的恨意,但是并没有。柳平生那赤红的双眸中除了痛苦的神色,她什么也看不到。
“不用了姨娘,谢谢你肯带我来见母亲,虽然我们从此天人永隔,但你让我知道了我的父母并非是故意遗弃我的,她们是爱我的,是非常爱我的。”他的语气颤抖,但眼神坚定。
柳艺知道这次突兀的相认,对于柳平生是开心的,虽然痛苦,但他从小到大对父母产生的误会也因此解开了。
“平生,我有话和你说。”柳艺看他的情绪已经控制住了,当下决定趁热打铁与好好的谈谈心。
“姨娘你不用说了,我答应你回到柳家好好处理家室。”柳平生抱起柳翎翎,爱惜的为她挽起发簪,轻轻的擦拭干净她的面部,无论如何,他也要自己的母亲美美的。
“平生你此话可当真?那你后山金屋里的女人怎么办?”柳平生说他会搬回柳家,但他却没说要怎么处理那些小妾。
“我会放他们走,从今之后。我不会在过那些纸醉金迷的日子了。”
柳平生的一句话,也算给柳艺吃了一记定心丸。看来她的决定是对的,自己也因祸得福,让柳平生改邪归正,她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这次柳平生可以随着她的心愿,努力表现。成为柳家未来的家主。
柳艺看着柳平生笑的温柔,忽然间想起柳家族长交给她的正经事,一拍脑袋:“对了,平生你最近常常徘徊在兵器室外,是因为你那些小妾看上了天香阁送来的鬼魄灵珠吗?”
正在给柳翎翎擦脸的柳平生听到她的话,随即一怔。脸色一下子严肃起来,微微拧着双眉:“不是的,我之所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听到了有个声音召唤我。”
“你是说,是有人故意引你过去的?”柳艺的眼角闪过一丝疑惑。
“是的,只要一到深夜子时,无论我在哪都会听到有一个奇怪的声音召唤我,我每次应声寻去,都会找到兵器室外。每一次声音都是在那里断掉的。”柳平生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奇怪的想象,他自己的表情也非常疑惑,好像百思不得其解。
柳艺也因此陷入了沉思,据她所知,天香阁是主动要求把鬼魄灵珠送到柳家的,以此来作为合作的契机。
鬼魄灵珠乃是天香阁的镇阁之宝,也是上古大战之后,鲜剩为数不多的灵珠之一,就算是为了达成合作也完全没必要非送来它不可,一个念头在柳艺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难不成鬼魄灵珠身上还有其他的秘密?那么天香阁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他们把鬼魄灵珠送到柳家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柳平生因为要秘密处理柳翎翎后事的原因,所以看管鬼魄灵珠的事情就落到了柳艺的身上,就这样又过了几日。
果然不出柳艺所料,柳府渐渐的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原本每日都食用仙草仙药,百年都没有生过病的丫鬟小厮,忽然就高烧不退,大部分都染上了奇怪的风寒。
隐世柳家是个大家族,所雇佣的仆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只有短短几日的时间,就病了六七百人,而剩下的一二百人之中,体质也大不如前。
柳家的仆人数量在一夜之间极速减少,这样柳家的公子小姐们非常不习惯,柳家平日里做的功课也乱成了一锅粥,就连早餐也成了问题。
次日清晨,正午阳光下的长廊,拖着长长的柱子的影子,空无一人,四周一片寂静。
柳家大公子醒来之后,就发现柳家安静的出奇,往日里屋外的喧闹,还有仆人们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全部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诡异的安静。他向窗外瞥了一眼,正值秋天,天却起了大雾,浓重的大雾弥漫在天地之间,好象从天上降下了一个极厚而又极宽大的窗帘。
他的视线全被雾挡住了,好象在空间里就只有眼前这么大。那一线朦胧的薄雾在晃晃悠悠地渐行渐远。
“蝶儿,蝶儿。”他呼唤着掌院的丫鬟,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隐世柳家是有结界的,怎么会有雾气弥漫在此,实在奇怪。
柳家大公子呼喊了半天,也没有动静,又过了一会。才出现一个面声的小厮,毕恭毕敬的走了进来:“大少爷。”
“你是哪个院子里的小厮,碟儿呢?”柳家大少爷打量着来的小厮,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眼睛极小,仿若一道门缝。神情也是凶神恶煞的,还长了一副膀大腰圆的身子,他的样貌完全与柳家大少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一看就是个莽夫。这点,让他很不喜欢。
“禀告大少爷,昨夜您院里的人都病了,是族长老爷派我来照顾你的。”满脸大胡子的小厮拍了拍胸脯,一脸的讪笑。好像是揽了什么好的差事似的。其实也难怪他开心,原本他不过就是煤房的小厮,平日里给锅炉填填煤,劈材烧水,干的都是苦力的活,但俸禄却是家里最少的,正好借着这些各院那些娇气的丫鬟小厮生病,自己也可以另谋个出路,只要自己照顾好主子,说不定人家心情一好,也就把他给留下了,从今以后也可以摆脱煤房的苦差事。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柳家大小爷,他的新主子却是不喜欢他的,单单就外貌而言,柳家大少爷也不会任凭他留在自己的院子里。
“病了?难不成我这个院里所有的人都病了?为何族长会派你来?他明明知道我的要求。”柳家大少爷微微皱眉,一句话表达了他对大胡子全部的嫌弃,也是平时总跟着书卷打交道的柳家大少爷,怎么会希望每天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是个满身粗野的俾人呢?
况且他也不信那个邪,怎么他院里约莫百余人,怎么还能一夜之间都病了不成,就算是瘟疫,传播效果也没有这么厉害的。
“大少爷我没有说谎,你院里的人真的全部都病了,族长老爷说了,少爷们的院里但凡还剩一个人,也不会让我们这种填煤的来伺候少爷小姐们的。”大胡子感受到了新主人的恶意,也变的拘谨起来,原本绽放的笑容也安安分分的收了起来,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
柳家大少爷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睛,神情。还有他那满是煤浆的手指甲,确实不像是撒谎的。
“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柳府除了你们这种填煤的小厮,其他的仆人全部都病了?你知道他们得的是什么病吗?这样厉害?”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相信,
天下之间会有这种怪事,怎么想都有点太荒唐了。
“禀告大少爷,我不知道大家究竟都得了什么病,我只知道现在大家都病的很严重,不仅仅是您院里的下人,各位小姐还有其他少爷的院里大部分的人也都全部卧病在床。就连我们填煤房的人,也有两个病的非常严重,族长老爷命大夫仔细的挑了几个体质健康的小厮丫鬟才把我们打发到这里来伺候各位少爷的,您看,来之前大夫还给我验了针呢。”大胡子伸出胳膊,撸起衣袖。顿时一大排密密麻麻的银针眼暴露在柳家大公子的眼前,甚是吓人。
他来到这里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疼痛,柳家大公子虽然是个表面冷淡的人,但并非是什么铁石心肠,看到大胡子对他如此坦率,也终归是心软了。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你随我去看看那些重病的下人吧,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怪病可以使那么多的人都中招。”柳家大少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柳家大公子作为柳家的嫡长子,是最有可能继承家主之位的少爷,他从小就精通医术,手里的权利也不小,这次全府下人病重,对于他来说或许是一个可以向族长证明自己的机会。
“大少爷,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要是传染到您可就不好了。那些人都病的非常严重,听族长说他们有的还在咳血,就连我们在我们柳府看了七十年病的老大夫都没有办法。族长老爷还说,这次病情严重,恐怕还要圣手医仙柳老爷回来,才有办法。”大胡子听他这么一说,立刻紧张起来,倒不是自己怕死,像他这种生来就卑贱的人,性命不值钱。可要是传染了金枝玉叶的大少爷,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柳家大少爷见他眼里流露出为自己担忧的神色,心中一喜。看来这大胡子虽然外表粗野,但心思却极为细腻,凡事都能留个心眼,还可以为主子着想,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下人,他暗自感叹,以后断不可以貌取人。
“大胡子,你是说给我们柳家瞧了七十年病的老大夫也束手无策,族长还说要请回柳师叔是吗?”他微微挑眉,想到这里他的神情就渐渐的从忧虑变为了欣喜,他倒要见识见识,到底是什么样的病症,可以让在柳府待了七十年,看过各种病症的老大夫还束手无策,没有办法到还要麻烦圣手医仙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