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大师早。”
周英杰看到我们,憔悴的面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招呼我们坐下。
这时我才发现,房子的墙角还站有一人,方才我和道士还有出马仙聊天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成缕散乱的长短发,一脸胡子渣,他穿着军绿色工装卫衣,牛仔裤松松垮垮,看起来像常年窝在网吧里打游戏的中年loser。
这个人也是异人?
我稍稍有些意外,通灵之人,气质再古怪,身上精气神也是足的,不会像这个男人一样,看着那么萎靡……
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我警戒自己道,石笑,今天开得眼界还不够吗?还是不要以貌取人了。
所有人都落座下来之后,我看见周英杰转头过去,对齐衡侧耳说了一话,齐衡听到后,也回了他一句。
坐在我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两人口型,他们在说:
“到齐了吗?”
“没,还差一个。”
还差一个?我怔住,那么多人了,还差一个?周家召集那么多奇人异士,是要举办一次业界内的“全国除灵个人锦标赛”吗?
正说着。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发音标准的日语,悠扬地说道:“抱歉,抱歉。”
“飞机晚点,小生来晚了。”声音切回国语说道。
微微带着日语发音的绮丽音调,抑扬顿挫,和唱歌似的说出来,根本没听出他哪里抱歉了。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工整西装,手带绒布手套,微长发,长得像狐狸的男人迎面走来。
这又是哪路神仙?看着怎么有些眼熟?
我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我是菩提寺迷亭,请多多指教。”
男狐狸走到厅中站定,冲我们每个人九十度鞠躬,别扭地说着普通话向我们自我介绍道。
菩提寺迷亭?
这名字好熟!
接着,我瞬间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隔壁岛国的、深夜档灵异节目上很火的、自称是本世纪最后一名阴阳师的男艺人吗?
我一直以为他骗子来着,想不到周家把他也请来了。
这全锦赛,敢情还不是全锦赛,是亚锦赛啊……?
听到菩提寺迷亭这个名字,出马仙和道士脸色都不是很好。不难理解,他们靠着这行吃饭的人,最讨厌的,就是把这套放在台面杂耍、到处展览的人,看不惯迷亭,很正常。
不过,周英杰对迷亭,态度倒是非同一般。也不晓得是不是迷亭盛名在外的缘故,周英杰对他恭恭敬敬,还亲自上前迎接,比起之前对于我那种忽视的态度,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不过看到现在,我也理解了,为什么周家对我一直是个轻视的态度。
能不轻视吗?
那么多大神坐阵,我比起他们,确实有些不够看。
不过,被人轻视倒是小事,我更担心的是……周家请那么多异人来,总不能每个都付上四千万吧?万贯家财也经不起这样挥霍啊……
难道是要……
“既然大家都到齐了,先坐下,喝口茶,互相熟悉一下吧?”
刚这么想,周英杰发话了。
“竞争对手之间,没什么好熟悉的吧?”女人的声音讽刺地笑道。
那个脑袋不好使的出马仙姐姐,果然又不看场合地准时开始放群嘲,周英杰被她弄得有些下不来台,但我们都习惯了,没有一个人理她,大家按照周英杰意思,规规矩矩地互相介绍了一番。
话茬递到那个穿军绿色工装卫衣的中年loser的时候,我特意留心听了一下。
他是话特别少的人,自我介绍也极短,只有一句。
“我叫徐有,是个苦行僧。”
他定定盯着自己有些脏灰的指尖说道。
“你是和尚?”出马仙新奇地眨着眼睛看他,“你是和尚怎么还留头发?外室弟子?”
“不是,我破戒了。”
和尚说得倒坦然。
所有人闻言都愣了愣,一时无言,只有出马仙还在感兴趣地八卦道:“什么戒呀?”
说实话,听到这里,我都想冲上去堵她的嘴。这个姐姐十足十地不会看人脸色,那个和尚虽然一脸沉默,为人也看上去像个闷葫芦,但关于戒律这点,凡是动脑子想想,很明显是人家伤疤,怎么能当众揭人短呢?
我以为话题会就这么被聊死的时候。
谁知,那和尚竟然回答了,他还是那般坦然而沉闷地吐出两字。
“杀戒。”
此话一出,一阵诡异的寂静。
像石子坠入重水,了无声息地沉下去。
寂静之后,我们大家不约而同地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继续交谈,谁也没有追问,他到底犯的是什么杀戒,是杀了一只鸡,还是……
“大家都清楚了吧?”
周英杰将所有的事情,重新说了一遍,大部分信息都在黄皮子给我的资料有写过,其他资料里不包含的,我来这里后也亲身经历了。
“也就是说,只有谁破除了诅咒,谁才能拿到那四千万?”道士补充问道。
周英杰微微摇头,强调道:“不是谁破除诅咒,谁就能拿到四千万,是谁破除了诅咒,保我儿子平安,谁就能拿四千万。”
“明白。”
道士一拍手,抬头看向我们,摊手:“那还有什么问题?各显神通,干活吧?”
大家三三两两地起身,桌椅推动发生轻响。
“等等。”
一直没有开口的我,忽然说话了。
屋子再次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向我,从来没有做过人群中的重点,我有些不适应,紧张地捏着膝盖上的裤子,我硬着头皮说道:“我还有个问题,可以问吗?”
我确实有个问题。
关于黄皮子,昨天晚上跟我说那事……
周英杰讶异地看向我,他估计没想到,我这个小喽啰,还那么多事,但良好的家教涵养,依旧让他对我十分耐心。
“你说吧。”
周英杰坐下来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雇主坐下来了,打工的也不好走,其他刚站起来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坐下来了。
“本事没有,话还挺多……”
我听到出马仙姐姐不满意地小小声抱怨道。
微微皱眉,没有理她,我深吸了一口气,直接看向周英杰问出心中那个疑惑。
“周家主,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昨天晚上葬礼上,您为什么要拿棺钉,封在自己儿子眉间?”
话音刚落,正厅里的空气仿佛熬到焦灼的糖丝,骤然凝滞了。
所有人都震惊地盯着周英杰,这群大能们果然不知道这事,他们自视甚高,全是卡着点来的,只有我傻兮兮听黄皮子吩咐,早到了一天,参加了那一场诡异的葬礼。
镇魂钉封魂,这可是件大事。
我有预感少了这一块拼图,周家的真相就拼不全。
周英杰低垂着脸,半个面容都埋在额前碎发里阴晴不定,许久,他抬起头来,眼神已经恢复平静。
“那是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