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动筷，桂花都要落满碟子了。”
“司空翊？”秋琳琅站起身，语气里有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惊喜。
司空翊就在月门处，含着笑看着她，秋琳琅想到初见的雨天，他也是这样笑着朝她伸出了手。
只是她那时并未领情。
这一次，秋琳琅却是迈开了步子主动走向了他。
“你吃了没？要不要一起？”在他面前站定，秋琳琅有些紧张地捏了捏裙子。
“好。”司空翊还是一贯的温和，似乎上午的不愉快只是错觉。
两人坐定后又陷入了沉默，司空翊动手盛了一碗汤，搁到秋琳琅面前。
“辛苦你了。”他收回手，抬头道谢的时候正好撞上秋琳琅凝视着他的眼神。
“司空翊……”秋琳琅深呼吸一口气，还是决定不能这样装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相处下去。
“早上说那样的话是我不对，但我真的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像做梦一样，而我真的很不喜欢悬着一颗心的感觉。”秋琳琅直视司空翊的眼睛，一口气说出了这段话。
“其实对于你的到来，我也总感觉不真实。”说这话的时候，恰好有一朵小小的桂花落在秋琳琅发上，司空翊想了想，还是忍下了动手去摘的冲动。
“可越是不确定，我越是想对你好，仿佛这样就能安心一些，能留你久一些，久到我确定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你身边还有羽一他们……”秋琳琅心砰砰直跳，有些后悔挑起了这个话头。
“你不一样。”司空翊沉声说，低得仿佛一声叹息。
她没去追问哪里不一样，有些问题，当事人和提问人都没准备好，问了便是夭折。
“司空翊，你对我也不一样，对我来说，你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我很感谢你。”秋琳琅捏紧了拳头，试探着说出这句话。
司空翊听到“朋友”这两个字，看着她仿佛壮士就义一般的神态，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桂花都落头上了，我的朋友。”不再犹豫，他朝她的头顶伸出了手。
秋琳琅发现，每次只要司空翊一笑，看着他尖尖的嘴角，她就会感到格外轻松。
“笑我？你自己不也是。”秋琳琅也俯身从司空翊的发间捋下一朵桂花。
司空翊感受着头皮被扯动的一丝丝麻，嗅着鼻尖少女的芳香，朋友？或许吧。
化解了之前心里的小障碍，两人这顿饭吃得也还算愉快。
另一处，将军府谢氏，司空翊的外祖，老将军谢良正在与一名体格瘦小的老者攀谈。
“谢良，我先讲好，我不能保证能帮你那外孙治好腿。”那老者皱眉道。
“只盼风原大师尽力而为。”谢良从主座站起身，神色庄重地朝风原拱了拱手。
“罢了。”风原摆摆手：“若是能治好，想来也是了结了乐纯的一件心事吧。”
“风原大师节哀。”听完这话，谢良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风原大师的女儿风乐纯，当年是大陆最有名的炼药师，二十不到就是五阶的炼药师了，当年他的女儿谢婉就请风乐纯来给翊儿看过腿。
那时风乐纯也查不出原因，想不到解决办法，几年之后，司空翊八岁那年，怀着身孕即将临盆的风乐纯却突然说有了线索，赶来玄月国的路上却意外失踪。
这么多年了，风原几乎走遍了整个大陆，也没寻到风乐纯的踪迹，只怕凶多吉少。
而谢良自己的大女儿，司空翊的母妃谢婉何尝不是早逝，一时间，两位老人都沉默了下来。
“你如何就能确定你那外孙能凑齐我要的东西？”风原突然开口。
这些年他四处走动，坊间传闻也听了不少，司空翊又残又废，连亲生老子都放弃他了，他从哪弄来那些东西？
不过传闻也不可尽信，世人都说连谢氏一族都将亲外孙拒之门外，可如今，想方设法让自己给司空翊看腿的人不就是司空翊的外祖谢良吗？
“若他不能，估计普天下也没有谁能了。”谢良想着司空翊经营的两大组织，脸上浮现了丝丝骄傲。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谢良突然拉下了脸：“不过一下子五十斤纯紫焰石实在是太过苛刻，上次给您看的那个纯度的紫焰石，您可答应过我一百斤即可满足条件，到时候可不能反悔。”
“你这老头，我风原答应过人的何时反悔过？况且你以为我是白要那五十斤紫焰石，到时候真炼药还不都给你那外孙用了？”
“你说你也实在别扭，搞这些弯弯绕，非要我去那什么捕风阁发个悬赏令，我直接上门去给他治不好吗？”风原又吐槽了一番。
谢良摇摇头：“那孩子疑心重。”
“真搞不懂你这样做是为何？”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但风原觉得谢良家这本每一笔都透露着扑朔迷离。
当年二人年轻的时候都在临天城求学，虽专攻不同方向，但彼此都有听闻过对方大名，后来他留在临天学院任教，谢良回到玄月保家卫国。
半生匆匆而过，重逢已不再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大师可收拾妥当？我们明日即可启程出发去南苍国。”
风原也不介意他挑开话题，正了正神色道：“你准备好了就行，那灵兽凶猛异常，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谢良听罢，视线看向天边，坚定吐出两个字：“无悔。”
风原轻叹一声，终是背着手踱步出了大厅。
谢良挺直的脊背在风原走出门的那一刻就弯颓了下来。
他谢良一生保家卫国，自问上不愧君，下不愧民。但这背负的满身杀戮终得偿还，可为何偏偏让报应降到了他的至亲身上呢？
他一生两女一子，发妻在生产小儿子时难产身亡，大女儿谢婉当年死得不明不白，小儿子天赋过人被皇帝器重，却也在一次任务中英年早逝。
如今他孤身一人，何尝不想有外孙相伴，可他知道女儿谢婉的死绝非偶然，他决意调查，但知晓其中凶险，一步踏错就万劫不复。
小女儿谢婧也主动入宫为妃想查明真相，他拦不住她，但他必须保住司空翊，那是谢婉，也是谢家唯一的血脉。
为了不牵扯到司空翊，对他不好就成了对他最大的好。
这么多年他暗自帮助过司空翊不少，司空翊都不知道，他不怪司空翊恨他，也不悔自己所有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