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攸啊,整理好了吗?先下来吃饭吧。”母亲白慈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欸!就好,来了来了!”苏杉攸满意地看了一眼打点得整整齐齐的行李,合上行李箱,三步并作两步噌噌地跑下楼。
“说你多少遍了,别这样疯跑疯跳,尤其是下楼,要是摔了怎么办?”白慈在一楼摆桌上菜,看见女儿下楼时竟然是两阶甚至三阶蹦蹦跳跳地下,忍不住出声教训道。
“好了,知道了妈妈。下次再也不这样了。”苏杉攸从母亲手里接过菜端上桌,绕到白慈身后,躲过了白慈想要点她额头的食指,讨好般给母亲解下了围裙,又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母亲。
白慈心里一软,抬起手摸了摸埋在自己颈窝的小脑袋,感慨万千。十八年的时光倏忽而过,当初那么小小虚弱的一个婴儿,现在竟长得比自己还要高了。可是再怎么样也还是个孩子,这不,这一会儿又不知道在为什么撒娇呢。
“怎么了?刚才还生龙活虎的,难不成是跳脱力了困了,要妈妈抱着你哄你睡觉?”白慈把手搭在女儿搂着自己的手上,轻轻握了握,开玩笑道。
苏杉攸听罢,抬起头迅速地反驳了一句“才没有呢!”而后又泄气地垂下头,在妈妈的肩膀上靠着,闷闷地说道:“妈妈,我今天就要走了。沅城那么远,我肯定会很想你的……”
知道女儿是因为要离开家去外地上大学而心生不舍,所以一下子闷闷不乐。白慈自己何尝不是舍不得,这孩子就没跟她分开那么远过,最远也不过是去离家两个小时车程的丰城市里读高中。
可是她也知道,无论是哪种爱,都不能用捆绑作为手段,自己再不舍也不能表现出来,免得给女儿造成更大的负担。
想了想,白慈缓缓地说:“沅城远是远了点,可是沅城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十几年前就无比的发达了,你去了一定能见识到更多新鲜的事。”
白慈陆陆续续地讲着关于沅城的景点,突然想起什么来似的说:“沅城还靠海,你不总是说丰城只有江没有海吗?这下正好,可以去……看海了。”
“妈妈,你抓痛我了。你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白慈一说起海便像受了什么刺激似的,手无意识地收紧,苏杉攸感受到手上传来的压迫感,不由出声询问母亲。
白慈回过神来,看到女儿的手腕被自己攥红了一片,忙松开手,还没等她说什么,只听从庭院里传来精神气十足地调笑声。
“她奶奶,你快看看这母女俩多亲,像长在一起一样抱着,我们这两个老的怕是分不到这两个人的关爱咯!”
“爷爷奶奶!”苏杉攸一边喊着一边放开了母亲往外跑,白慈看着这风风火火的女儿,无奈地摇摇头。
“爷爷今天又钓了多少鱼啊?”苏杉攸一边说一边接过苏老爷子手里的钓竿和水桶,在心里默默数了数水桶里面的鱼。
走在她身边的苏奶奶一边摇着手里的蒲扇给孙女扇风,一边笑眯眯地说道:“还是回来迟了,早一点回来就可以让你妈把这鱼烧了,喂喂你这只小馋猫!”
苏家位于丰城的一个小镇上,苏杉攸家旁是一片水杉林,不远处有一条河。
苏爷爷喜欢钓鱼,苏杉攸小的时候总喜欢跟在爷爷身后当爷爷的“小鱼童”,帮爷爷拿钓竿和水桶。喜欢吃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她希望从爷爷身上找到些许父亲的影子。
苏杉攸打小就没有父亲,小时候每每问起,无论是白慈或者苏爷爷苏奶奶都是不太愿意多谈的样子,苏杉攸只知道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早到父亲都没来得及看她一眼,苏杉攸也没见过父亲一面,甚至连父亲的照片都不曾看到过。
慢慢长大,懂事的苏杉攸也学会了忍住对从未谋面的父亲的好奇与思念。只会在心里默默地想,那个给了她生命和姓名的男人,到底什么样?爷爷说,“杉攸”这个名字是她父亲亲自取的,因为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像水杉一样正直,向阳,并且希望孩子的一生都如攸攸的丰江,平稳安康。
“要不我现在就去做吧,一会儿吃完饭就要走了,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想吃什么就要吃到才好。”白慈说着就要去拿苏杉攸手里的水桶。
苏杉攸不想再麻烦母亲,径自提了水桶放到厨房,一边走还一边故作骄横地说:“我才不是奶奶说的小馋猫,我是一只有自制力的猫,今天,说不吃鱼就不吃鱼!”
“行了,这丫头是舍不得你受累。别忙活了,都赶紧坐下来吃饭吧,这一大桌菜还指不定能不能吃完呢。”苏老爷子发了话,白慈也不再坚持,一家人洗了手纷纷落座开始吃饭。
“攸攸啊,来,爷爷敬你一杯!”苏杉攸听罢忙举起手边的杯子跟苏爷爷碰了碰。
苏爷爷呷了一口白酒,咂了一下嘴,苏杉攸喝了一口自己杯中的雪碧,也跟着“啧”了一声。
“这丫头!”苏奶奶笑道,“好的不学,净跟着你爷爷学些有的没的。”
苏杉攸很委屈,她可不是有样学样,是雪碧真的有点辣舌头嘛!
“好了好了,快别说她了。”苏爷爷接过话继续说道:“我们攸攸啊,是真的要长大了。沅城不比丰城,远得很,以后一个女孩子在外面,别的什么不说,首先要注意安全,再者吃好喝好,千万别委屈了自己啊。”
苏杉攸忍了忍突如其来的鼻酸,故作轻松地说:“才不会委屈到自己呢!妈妈刚才跟我讲了,沅城可是数一数二的大城市,好吃的好喝的多着呢,风景也好,还有海呢。”
“那你可得小心了,要是吃成个大胖子回来爷爷奶奶怕是都认不出你来了!”
“胖了说明有听您的话好吃好喝,这么听话的孙女您可不能不认。”苏杉攸说道,苏奶奶和白慈都笑着看这爷孙俩的互动。
“不过说起来,妈妈好像对沅城挺熟悉的,妈妈之前去过沅城吗?”
白慈夹菜的手顿了顿,并没有看向苏杉攸,只说:“听人家讲的,再说,现在通讯互联网什么的那么发达,查一查就知道了。”
要知道,白慈是跟苏爷爷苏奶奶一样用老人机的人,她是真的查过还是只是听人说起?如果只是听人说起,那为何妈妈跟自己讲起来的时候完全是很熟悉的语气。苏杉攸心有疑虑,却并没有追问下去。
“来,多吃点,离了家可就尝不到你妈妈的手艺了。”苏奶奶伸手给苏杉攸夹了一筷子菜。
“谢谢奶奶。”苏杉攸伸碗接住奶奶夹的菜,目光却是朝母亲看去,只见到母亲白慈似乎并没有听见奶奶刚才点到她名半开玩笑的话,只是默默地咀嚼着口里的饭菜,目光在碗内放空。
“其实啊,”苏奶奶继续说,“别人说了什么或者不说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说了的不一定对,没说的也不一定都是坏的,你自己的经历与感受才是最重要的。来,老头子,阿慈,我们一起敬小攸,祝她平平安安,有所收获!”
“对对对,平平安安!”白慈回过神举起了杯子,望向女儿的目光里是说不尽的担忧与不舍。
感受到母亲的目光,苏杉攸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刚才的怀疑。
什么相不相信,隐不隐瞒的,母亲为自己,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这些年又当爹又当妈,赚钱养家,照顾爷爷奶奶和自己,却从未有过一句的抱怨。
这样的母亲,她怎么忍心去怀疑她,去猜测她呢?是啊,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谢妈妈,谢谢爷爷奶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苏杉攸再次举起了杯子,不知道是不是放久了,这次的雪碧入口竟是甜了许多。
午饭后苏杉攸和爷爷奶奶说了会儿话,母亲在厨房收拾完后出来让苏杉攸上去再躺一会儿。
下午五点的车,现在一点刚到,火车站离家两个多小时的车程,苏杉攸想了想点点头,跟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便上楼去了。
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苏奶奶开口道:“阿慈,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正在擦桌子的白慈动作仍不见停,只是开口道:“妈,您就是我妈,我就是攸攸的妈妈。其余的,都不重要。梦里梦到的,再真实,也只能是梦。”
苏奶奶听后,叹了口气,说:“这些年辛苦你了,你说得对,我们是一家人,其余的不重要。”
“哎呀,听不懂你们女人说话!”苏爷爷打断了她们,“要我说,吃饱喝足睡好最重要。走走走,老婆子,我们也去躺躺。”说着拉走了苏奶奶。
白慈忙完上楼时,敲了敲苏杉攸的房门,没有声音回应她。于是她拧开门,脚步轻轻地来到女儿床前。
看着女儿熟睡的脸庞,俯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轻轻地说道:“攸攸,不要怪妈妈不说,只是……那是妈妈的一场梦……噩梦。祝你余生都是好梦,宝贝。”
只是这些话,睡着的苏杉攸并没有听到,等她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苏杉攸将行李再检查一遍,确保没有漏掉什么重要的东西后拎着行李箱,背着大包小包下了楼。
“醒了?”白慈看到女儿的身影便上前去帮她拎肩上的包。“都说了不必带这么多东西,到那边缺了什么再买就是。你这孩子抠门也不知道随了谁?”
“抠门不抠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这么孝顺懂事会心疼人肯定随了我妈。”
被白慈说中了,苏杉攸就是舍不得钱,白慈这么多年的辛苦苏杉攸不是不知道,她自己没赚钱,想着不乱花钱好歹也是给母亲减轻负担。
“就你厉害!”白慈一边笑一边将塑料袋装着的盒子放到女儿的包里,“要坐一晚上车呢,路上记得吃。”
“我就知道妈妈最好了!”
“咳咳!”苏杉攸听到声音看到了站在一楼卧室门口的苏爷爷苏奶奶,连忙说道:“爷爷奶奶也好!”
“整天嘻嘻哈哈的,亏你同学和老师都以为你是个文静的。走吧,送你去路口搭车。”苏爷爷说完就背着手朝门外走去。
一家人到了路口就碰到了去车站的公交,苏杉攸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司机催促着上车。
待把行李都提上车,苏杉攸站在门口看着家人,明明像有一千句一万句重要的话没讲,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鼻子一酸,在泪水涌出眼眶前挥了挥手,说道:“你们都要好好的啊!”
“行了,走吧!“苏老爷子挥挥手,看着身边已经开始掉眼泪的白慈和苏奶奶,只得开口回应。
司机不耐烦地关上了门,苏杉攸深吸一口气,忍住内心的不舍,把行李挪到了座位边坐下。
去的路上很顺利,并没有遇上塞车或者连续的红灯。只是到了火车站,苏杉攸却有一丝丝的慌乱。
说起来她坐火车的次数怕是一只手都数的过来,而且最近的一次怕是三年前了。为了庆祝苏杉攸考上丰城一中,白慈特地请了假带苏杉攸出去玩了玩,虽然也就是在省内,不过好歹也是火车之旅。
说起来也怪,苏杉攸从没听到白慈提起过娘家人,而爷爷奶奶也没说家里有其他亲戚,一家人就在一个小镇子上相依为命。
经过一番折腾,苏杉攸最后终于上了火车。此时,她正在努力将行李箱搁到头顶的架子上。
苏杉攸并不矮,在地理位置偏南的丰城,一米六九的个子算是很出众了。只是来来回回折腾一番,手有些脱力。
“姑娘,让我来吧!”苏杉攸扭头见一个高个子大叔,脸上带着淳朴的笑容,伸手托上了苏杉攸的行李箱。
苏杉攸也没有客气,她的确感到很吃力。她给大叔道了谢,坐下时才发现大叔和她是邻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