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何问玉一如既往的去街上找活儿的时候,那些店主人都一一拒绝了他。
“不用了,今天的店里不需要再多一个人忙活。”
“我们这里不需要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人,你去别的地方吧。”
“我就说嘛,你和那个小无赖认识,又会好到哪里去,快走,不然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还有的人在事后便将何问玉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说自己雇佣了一次何问玉之后,店里的银两就少了不少,一定是那何问玉偷的,何府里的人说的没错,何问玉就是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偷。
“唉,你说这孩子怎么这样,何府好心好意收留他,他竟然恩将仇报,还偷府里的东西。”
“是啊,真是可怕,明明才这么小,就和那宋阳一样天天做这些又偷又抢的坏事,长大了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啊。”
躲在巷子里的何问玉将这些莫须有的罪状和污名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只是冷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亲舅舅这是死了心要置他于死地啊,把它赶出府不算,还要让他横死街头才甘愿,连一条生路都不愿意给他留。
在何府时,何问玉总是避着那些少爷小姐们,他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便总是躲在房中,不去当那眼中刺,碍了他们的眼。
可他越是退,他们就越是进,要逼得他无路可退,逼上绝路才肯罢休。
何问玉转身,不再去听那些胡言乱语,沉默着回到了小破屋里。
宋阳今天也去了街上,没在屋里,怕是要等到晚上了才会回来,何问玉就躺在稻草堆上,开始思考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失去了一个谋生的手段后,对一个孩子而言重新找到一个新的办法让自己活下去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直到天际微微泛着红光,直到宋阳带着几个干硬的白馒头回来了,何问玉也没能想出一个好的办法,给他留下的路只剩下和开始时一样同宋阳去街上坑蒙拐骗偷了。
他不想做这样的事,也不想让宋阳去做这样的事。
可是无奈二字,能将所有不情愿都碾碎。
宋阳回来了,何问玉连忙起身唤他,“大哥。”
脸上还是带着笑容,声音也没有任何异样,他不希望让宋阳为他担心,也不希望宋阳得知街上的那些流言蜚语,最后卷入到他和何府的恩怨之中去。
宋阳看了看小破屋子,发现今天何问玉没有像前几天一样待会能够让两人填饱肚子的吃食,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将怀里的馒头掏出来,分了一半给何问玉,“饿了吧,赶紧吃。”
何问玉吃了两口馒头,“……大哥,以后我还是同你一起去街上吧。”
宋阳不解,”怎么突然这么说,发生什么事了?”
宋阳今年已经十三岁了,也知道自己做的事不是什么好事,如果何问玉可以不用和他一样是最好的。
何问玉摇着头说,“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我不想继续去那些个店里干活儿罢了。”
宋阳咽下口中的馒头,把何问玉抱在怀里,“小鱼,有什么事尽管和大哥说。”
“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想和大哥待在一块罢了。”何问玉只是这么说。
何问玉不愿意说,宋阳也不想逼他,只是想着等到了明天去街上,他一定要弄清楚了,为什么何问玉突然会这样。
只可惜,何问玉也知道宋阳的那点小心思,压根就没给他那个机会,几乎是亦步亦趋的跟在宋阳后面,把他带离了所有可以听到消息的地方。
哪怕何问玉用尽心机,宋阳最后还是知道了。
趁着街上人少,宋阳飞快的一手抓了一个包子转身就跑,后面的老板一边追一边骂他,连何问玉也骂了进去。
“你们这两个小偷!抢包子,还敢偷银两,我一定要把你们两个抓住了送到官府里去!”
至于为什么不报官,因为官府里的那些人是不管这样的小偷小摸的,除非这些人花了钱去请那些捕快抓人。这笔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至少对于这些小摊子来说,花钱报官抓何问玉和宋阳,就等于为了芝麻丢西瓜,没有人会这么傻的。
宋阳一边跑,一边想,为什么那包子铺老板要说他们偷银两,他从来只拿吃的,也进不到他们的店里去。而且他说的不是他,而且他们,将何问玉也纳了进去。所以,这就是何问玉不愿意再去街上干活儿的原因吗?
他与何问玉朝夕相处,别说何问玉偷了银两,就是他身上几个痣他都知道,何问玉有没有偷钱他最清楚不过了。
何问玉也听到了那包子铺老板说的话,直到自己瞒不住,正想着要怎么糊弄过去,宋阳说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污蔑你!肯定是那几个小人造的谣,居然还有人相信了。你放心,不去就不去了,我们就当他们说的小偷!”
虽然宋阳想的有些偏差,但是也可以让何问玉不用去想着怎么欺骗宋阳了,他松了口气,笑了一下,“嗯。”
两人便这么相依为命了两年。
直到,有一天,宋阳又从街上带回了一个孩子——翱睿。
何问玉打量着翱睿,这人身上的衣物刺绣精美,布料柔软舒适,通身都是价值不菲的气息,不是平明百姓用的起,就连他在何府也不曾见过这样的好料子,可想而知这孩子的身份有多高贵。这样的孩子却会被宋阳捡回来,多半也是和他一样,被别人当成什么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他是个麻烦,何问玉下了定论。
可同样身为一个麻烦的何问玉没有资格让宋阳把翱睿重新丢出去,“大哥你是在哪里遇上他的。”
宋阳后背的翱睿还闭着眼睛,看着好似睡得很沉,其实是迷药的药效还未过去,所以才这样罢了。
何问玉帮着宋阳把翱睿放下,宋阳挠着头,“就在一个巷子里,我总不能放着不管吧,万一被什么坏人抓走了怎么办,他看上去跟你也差不多而已。”
何问玉叹气,“大哥就是心太善了。”
宋阳嘿嘿一笑,“我知道的,你不用这么夸我。”
什么叫做对牛弹琴,这就是了。宋阳听不出何问玉话里的半点意思,何问玉也懒得再多说什么。反正过段日子就能见真章了,看他是被来寻他的人接走,还是被放弃。
就怕到时,有人不放心想要灭口,那他和宋阳就要陪着他一起下黄泉了。
许是因为相同的遭遇,想通了无法将翱睿撇下的何问玉对他多了几分同情心和同理心。
本就狭窄的小破屋子因为翱睿的到来变得更加狭窄,三个人不管怎么坐怎么躺,都会有大部分的身体年纪接触在一起。在冬天这可以互相取暖,保存温度,在夏日就如同蒸笼一般,热的人头晕目眩,满头大汗了。
药效渐渐过去,翱睿被一身黏腻的热汗和高温猛的唤醒,他喘着气从稻草堆上坐起来,看着自己身边的另外两个大男孩,他们的身体碰着身体,就连他也和他们的肩膀紧紧靠在了一起,天上的太阳像是火一样烤着这个小小的蒸锅,将他们烤得通红。
“……这是哪里?”
翱睿开口,嗓子干哑,一说话便是刺刺的痛。
他的身上还穿着皇帝为了夸奖他特地让制衣房新做的袍子,现在却和又皱又乱,隐隐还能闻到汗水的酸臭味。
何问玉觉浅得很,何况又是在这么不舒服的状态下入睡,一听到翱睿的声音便醒了过来,“这里是我们的家,是他把从街上捡了回来。”
宋阳敞着胸口睡得嘴巴大张,鼾声阵阵,一点要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
两句话便让翱睿缕清了前因后果。
何问玉瞅着他又说,“目前你应该无法回去了,便在这里安心待着吧。只是可能对你来说不会太舒服,得忍上一阵子了。”
翱睿扭头,眼前这人看上去和他年纪一般大小,穿着破烂的灰色衣裳,上面还沾着稻草,谈吐却和这副样子不符,更像一个有教养的小公子。
何问玉似是知晓他在想些什么,笑了笑,“我与你有些相似,被人赶了出来,所幸被大哥带回,才能像现在这样的好好活着。”
翱睿点头,又盯着何问玉所说的大哥,一个看上去没有半点礼义廉耻的街头混子,“……是他吗?”
“是。”
靠在墙上,就连石墙也是滚烫的热,大滴的汗水从翱睿头上落下,滴在那一身华服上,晕出一小圈水痕。
如今他被人拐到宫外,既来之则安之。都怪他没有听母妃的话,硬要出那风头争宠,才会这样,也不晓得母妃如今怎么样了,是不是担心得寝食难安。
何问玉也同样的热,背上的衣服湿了大半,他推了推宋阳,将宋阳推醒,宋阳迷糊着眼,问他怎么了,又看向翱睿,惊喜道,“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病了,想带着你去看大夫,是小鱼说你过会儿就会自己醒了,硬是不让我去。没想到,真的和他说得一样,真的醒了!”
“大哥,他刚醒,你就别说这么多话了。我们三人个个都一身汗,这屋子又不透气,味道难闻的很,也就大哥能忍受了。”何问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稻草,“走,我与大哥带你去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