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路言已经收拾妥当,胡君打开随身携带的箱子,拿出干净的纱布,浸入酒中,然后直接敷上了夏柯的伤口。
夏柯皱眉哼哼了几声,脖颈的青色血管抦出。
路言看的直皱眉,胡君一点都没含糊,又叮嘱他道:“劳烦王妃按住王爷,别叫他乱动。”
路言只得脱掉鞋袜,半跪着按着他的身子,不让他乱动。
胡君用烈酒一遍遍清洗伤口,之后又拿出一把锋利的剪刀,用烈酒泡了泡,然后去处理伤口上坏死的肉。
将那坏死的肉和布料一起挖了出来,伤口又溢出鲜血,男人眉头紧皱,身体不是不受控制弹跳着,喉间发出沉闷的哼声。
路言看的都怕,只能别开眼睛,弯下脊背,与他额头相贴作慰藉。
胡君下手狠,动作也快,不多时就将伤口处理好,擦掉血渍,再撒上药粉,用纱布将伤口裹好,才算完了,而此时夏柯和路言的额头都冒汗,路言喘了喘,哑声道:“有劳胡大夫了。”
胡君摆手:“王妃不必客气,之后伤口要静养,等新的肉长出来就好了,我会每日来给王爷换药,今日先叫他好好休息。”
送了胡君出去,路言又拿起帕子,给男人将额头上的汗水擦去。
大概是疼痛消了。男人的眉间松开,看起来平和很多,眼下也到了休息的时辰,路言索性也跟着躺下,看着男人,气鼓鼓道:“暂时先放过你,等以后再跟你算账。”
男人不动不动,睡得很沉。
路言哼了一声,小心给他盖好被子,犹豫了下,还是钻进他的怀里,抱着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安心睡过去。
第二日,路言是被太阳晒醒的。
迷糊在温热的胸膛上蹭了蹭,路言睁开眼,正好对上男人深邃的目光。
男人侧着头,眼睛半垂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
路言松开他的胳膊,揉着眼睛起身:“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了。”夏柯道。
路言一懵:“这么晚了?”
紧接着又皱眉,有些懊恼:“王爷怎么不叫醒我,已经过了饭点了?”
男人的脸颊越来越清瘦,显然离开陵城这阵子,都是风餐露宿,并不轻松。
“我不饿。”夏柯嘴角上扬:“就想看看你。”
在那山上,遭遇流沙,没有食物找不到出口时,他便一直想着路言,想他在陵城做些什么,是不是已经知道他不再陵城了,若是他没回去,他会不会生气。
比较他承诺过,一定会回去的。
所以不管多艰难,他都回来了,若是他回不来,他的椒椒生气可没人哄了。
路言脸颊微热,瞥了他一眼,光着脚丫往外走:“我去叫人传饭。”
夏柯看着他雀跃的背影,眼神片刻都不舍得离开。
路言叫人送了饭菜进来,因为怕夏柯肠胃不适,准备都是容易消化的淡粥,用饭就摆在床边,夏柯起身,披上外裳,同他一起吃饭。
用过膳,侯在外头的士兵将饭菜撤了下去,路言又找来梳子,给他把那凌乱的头发梳理好。
夏柯背着他,沉声道:“我不在陵城这些日子,椒椒过得可好?”
路言动作微顿,接着又继续给他梳头,云淡风轻道:“王爷不在这些日子,我睡得好,吃得香,有什么不好。”
嘴上说好,话语间却是带着满腔委屈。
夏柯又想起昨晚看见他,那一身沾满血的战甲,他是从城墙上下来的,那时候是打仗在厮杀,城墙上凶险万分,他不该在那里。
“你昨晚去城墙上做什么?”夏柯索性开口问。
“我在城墙 上击鼓助威。”路言停下动作,也没瞒着他:“南诏人说你死了,我不信,也不能让陵城的将士百姓信。”
夏柯眉心一跳,语气严肃道:“胡闹……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你去偷袭南诏王庭,我就和陵城的将士百姓一起守着城等你回来。”路言打断他的话:“你回来了,我自然好好的。”
夏柯一噎,转头沉沉看着他。
路言微微仰着头,毫不退让与他对视,眼底藏着没说出的怒气和委屈。
夏柯到了嘴边的教训便再说不出口,他叹息一声,单手将人揽在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
路言鼻子一酸,丢脸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坚信着他许下的承诺,相信他绝对不会食言,这样无知的等待,在夜深人静时,仿佛一把火,把他架在邢架上,一遍遍煎熬着。
每当快撑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像告诉那些将士和百姓一般,一遍遍催眠着自己,他在赶回来的路上了。
他一定会回来。
“对不起……”夏柯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心疼搂紧他单薄的肩膀,沉声道:“我保证,不会有下次。”
路言抽了抽鼻子,从他怀中抬起脸,眼睛通红地瞪着他,奶凶奶凶道:“再有下次,你自己过吧。”
路言咬牙切齿放着狠话,只是那通红的双眼,实在是看着不够凶狠,看着像只被逼急了的小兽。
夏柯蓦然想起自己捕猎那只体型娇小的银狐时,被他逼到绝路,也是这般毛发竖起,张牙舞爪的模样。
他从未觉得狡诈的狐狸会这般可爱。
嘴角不知不觉染上了笑意,夏柯试探着在他背后轻轻拍,像是给炸毛的小兽顺毛一般,轻柔又耐心地安抚着:“嗯,绝对不会有下次了。”
路言紧绷的身体在他的安抚下渐渐软了下来,将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声音闷闷道:“我知道军事机密即使家人也不能透露,但是你不能骗我,只是场普通的战事。”
他满心以为很快结束的战事,结果等来的却是他的“死讯”,他情愿夏柯告诉自己其中的凶险,这样至少自己在面对他的“死讯”时,不会这般茫然又不知所措。
仿佛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他是最后知道的一个。
“不会再骗你,往后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说起来,夏柯也觉得后怕,他原本是怕他担心才没告诉他,只想着速战速决,却没想到中间出了岔子,在那山中耽搁了十多天,更没想到,路言为了他,会跑去前线,与陵城将士共存亡。
他甚至不敢去想,若是他晚几日回来,陵城破了,会是什么后果。
抱着怀里的人,面上看着柔软,却原来也有尖利的爪牙。
路言哼了一声,推开他起身,重新拿起梳子准备给他梳头。
细长的手指在眼前晃过,夏柯眼神一凝,握着他的手腕,瞧着他手上的伤口,本来柔和的脸色又冷了下来,:“这是怎么回事?”
只见他细嫩的手掌心,大大小小五六个泡,大的已经破了,干煸的皮下是鲜红的血肉,小的鼓鼓的,手指和虎口都 破了皮,粗糙的不成样子。
“没什么,磨的,过几日就好了。”路言使劲缩回手,背着身不让他看。。
击鼓助阵,听起来是个轻松的活,其实也是个体力活。
他幼时虽然在路家过的并不好,但也没干过什么体力活,又是天生一副细皮嫩肉,这才敲了几天,手指就起了水泡。
一开始还觉得疼,但是时间长 ,新伤叠旧伤,心里又惦记着战事,渐渐便习惯了,早将这些小事抛在脑后了。
没想到,没注意便被夏柯看到了。
夏柯见他背着手不让自己看,动了动唇,最终还是没说什么,只道:“水泡要挑破才好上药。”
路言皱着眉不高兴:“挑破了疼,而且上药了不方便,又不是严重的伤。”
夏柯沉下脸色,路言与他对视半响,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情不愿道:“我等会再去。”
“我陪你一起去。”
知道他手受的伤,夏柯也不许他给自己梳头了,叫了陈君进来帮忙束发更衣后,门神似的站在路言身后,盯着他去寻胡君去上药。
上完药从胡君那回来,就见铁将 和 徐庄们在院子内说话。
战事一结束,徐庄整个人都乐呵呵的,知道他们将军受了伤,连忙带着铁将他们来看望。
“你们怎么都来了?”夏柯眯起眼睛,面色不善道。
“听说将军受了伤,我们前来探望。”徐庄还没瞧见他的不悦,傻乐的同时还不忘记带上队友:“南将士那货说事情太多就不来了,要我说战事都结束了,能有什么事情这么忙。”
夏柯淡淡一笑:“南将士说的不错。”
嗯?徐庄一懵,眼神茫然看着他。
夏柯收敛起笑容,慢吞吞道:“我看你们挺闲的,将士们不是要赶着种地吗,你们要是没事,就去帮忙。”
徐庄:“啊?”
夏柯道:“还有谁没事,带上一起去。”
两眼茫然地望着夏柯随着路言进了屋子,徐庄难以置信回头看着铁将他们:“我们得罪将军了?”
铁憨憨摇头:“没有吧?”
徐庄咬牙:“南将士这货果然不安好心,一心想害我!”
铁将耿直道:“明明是南将士说别来,是你非要来。”哦,还拉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