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骤雨,仿佛都成了他的血泪,元戬悲痛的嘶吼一声。便要举剑杀了蛇娘。但是看她此刻的样子,蜷缩在地的神情,真的像极了裴锦儿。
他又想起了那个雨夜,刚刚被父亲带回元家的小女孩,就是这个怯生生的样子,脏兮兮的用那双明亮的眸子看着他,软糯糯的喊了一声:“师哥!”也许就是这一眼,可能就是这一声。让他眼里心里,从此只容得下她一人。
最后他还是没有杀了蛇娘,而是把他封印在了万邪窟,从此不再踏入那里半步。
文湘云受了重伤,虽用了最好的天灵地宝调养许久。却依旧永远不能生育,而且每到阴雨天,便会浑身巨痛无比,犹如万箭穿心。
文湘云不能生育之事,虽除了文家与元家,无人知晓。但也是注定不好嫁人的,仙门皆是以子嗣为重,无论文湘云出身多么显赫,身姿多么婀娜,容貌多么娇美。但是无法生育,还有伤在身永不能治愈。终究是要被丈夫所厌弃。
文家便百般劝说,让元戬娶了文湘云。怎料元戬宁死不从。就算每天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他不是男人,害了文湘云,又不愿负责。元戬依旧没有动摇。
他就是那样一个死脑筋,认定了谁就是谁,永远不会改变心意。
直到有一天文家说有一秘法,可以复活裴锦儿,就算没了肉身也可重塑。
但是交换条件是必须迎娶文湘云。元戬做梦都想复活裴锦儿,便匆忙准备,很快就娶了文湘云进门。
谁知这根本是个骗局,文家人所说的秘法,就是生魂阵。不过身躯重塑倒是真的,但却要寻一仙人的金身,方可重塑,简直是天方夜谭。
得道成仙之人与凡人最大的区别,就是那多了一个金身。无论是何原因,私自剥离金身便是重罪。
剥离之时,不但要忍受极致的剥肤之痛。过后还要被丢下无间地狱,遭万鬼啃噬。
若能挺过去,也不能在修行,连凡人都不如。如若挺不过去,便会被万鬼吞噬肉身,灵魂永远禁锢在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元戬得知此生无法在与裴锦儿相见,大喜之后的大悲,另他着了魔。
本就与文湘云有名无实,现在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终日把自己关在和裴锦儿同住的卧房。一张又一张画着裴锦儿的画像,把那女子画像贴的元家到处都是。仿佛这样,裴锦儿就会时时刻刻陪伴他。
他常常陪伴两个孩子,陪着他们的时候,有说有笑,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妻在身侧,儿在怀中的元戬。可是文湘云一过来,元戬便会走开。收起笑容,一言不发,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他也心知,辜负了文湘云一片痴情,但是奈何他恨,他恨文湘云为何离开之时,偏偏要他相送。如果那时他没有离开裴锦儿,裴锦儿便也不会偷偷跟出来。那样的话,如今在自己身侧的依旧是她。
他也恨自己,为何如此愚蠢,背叛了对裴锦儿的誓言,连此生唯她不娶,也没有做到。
同时他又有愧,文湘云为他身受重伤,为他终生不育,为他每到阴天下雨,便会浑身巨痛难忍。
各种复杂的心情,让他对着文湘云的时候,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倒不如不见。
他就是那样偏执,而又固执的一个人,那样自私的一个人。他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拿不起又放不下,他禁不起离别,他受不得苦难。满腹都是儿女情长,每天都是肝肠寸断。
他只想要裴锦儿,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笑颜如花的女子。生离死别,早已令他疯魔。
他终日郁郁寡欢,终是思念成疾病,病卧床榻。最后替他送别的,是他的两个儿子,是他与裴锦儿的两个儿子。眼睛像极了裴锦儿的两个儿子。
看着儿子们已长大,他此生已无不舍,他幻想着裴锦儿会在奈何桥边等他,见到他便会叫上一声:“师哥!”
他们会牵着手,一同走过奈何桥,即使喝了孟婆汤,他也相信,自己依旧会找到她。寻着灵魂深处的记忆,再次找到她。生生世世都要娶她为妻,爱她护她,在也不分离。
幻想是美好的,奈何根本没有什么奈何桥,他成了万里魂海之中的一抹青色魂火。
一年又一年,他都飘在海面上,不肯投胎转世。那里一直十分平静,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男人,那是一个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
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不停的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即使被冰冷的海水,浸泡的面无血色,浑身发抖,也依旧寻找着。
日复一日,那人从白衣变成了黑衣,从仙气变成了魔气,一人变成了三人。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也丢了什么东西,于是他飘出了万里魂海,顺着意识飘到了绝顶险峰。
那里有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在吸引着自己,渐渐的一抹魂火,在那股强大的力量里化了形,恢复了神智。
他开始记起一切,开始寻找裴锦儿,他看见了吃掉裴锦儿的蛇娘,他发现那蛇娘,依旧是初见时的模样,他被那颗朱砂痣晃了眼。
他本就觉得自己蠢,现在便觉得自己应该去死。裴锦儿就是蛇娘,蛇娘就是裴锦儿。
为何他这时才知道,他心中狂喜,又狂怒,他恨自己为何不识她的魂,却被外表蒙了心。
他想知道,是谁把裴锦儿折磨成了这个样子,他想报仇,他想杀人。他想把仇人也弄的比裴锦儿痛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他想把所有欺负裴锦儿的人,都扔下无间地狱,让他们被万鬼啃噬永不超生。
怎奈他的力量还是渺小的,只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把裴锦儿带到安全的地方,在用尽所有力量,在门口堵上千吨巨石。用自己的魂魄做成结界,只为守护她,哪怕片刻安全。
云千尘打碎了结界,便也伤了他的魂魄,他只能最后出现一次,托予安向裴锦儿说一句话:“如若有来生,我定会认出你。”
予安不但看到了元戬的深情,还看到了云千尘,那魂海之中的身影。那身白衣与黑衣皆是他,还有尤梓与仁兼。
他仿佛明白了,为何自己身躯被毁,还能肉身重塑。明白了云千尘,为何会变成如今模样。
可惜他不知云千尘的一往情深。元戬的情意,叫情深似海。云千尘的心意,便只能是恩重如山。
他没有提及,而是把元戬的话,与元戬的深情,都告诉了裴锦儿。
裴锦儿听的有些糊涂,终是不解其意。但胸腔中似有滚烫岩浆,攒动着,翻滚着,却又无处喷发。
直到那抹残魂渐渐消失,眼睛里才突然有了些许光亮,可能是想起了什么,也可能只是来自灵魂深处的,一抹泪光。
“找到了!快杀了她!”还没待几人反应过来,一群元家子弟便冲了进来,而后便是元家兄弟与文轩明,其中竟跟着元老夫人文湘云。
尤梓仁兼见状,立马起身护住了裴锦儿。
一元家子弟见状怒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要护这蛇娘,难道是跟她一伙的?”
予安没理会说话那人,只是冷冷的看了文湘云一眼,便伪装声音,对着元锦思说道:“元宗主,你可见过生母裴锦儿的画像?”
元锦思心觉奇怪,但总觉得面前这小道士十分熟悉,便答道:“当然见过。”
予安又说道:“那你可记得,她脖颈之上的朱砂痣!”
元锦思没有说话,但却点了点头。
予安又问向元锦忆:“听闻元二公子博学多才,在下想请教一个问题。”
元锦忆也觉察出来予安话里有话,便抬手示意他说下去。
予安又看了一眼文湘云,发现她躲在二人身后,身体微微有些发抖,眼神飘忽不定。
“请问邪祟吃人,化作那人形态,会维持多久?”
元锦忆想让他快些说,便马上答道:“少则三五日,多则一月有余。”
予安这次便直接看向文湘云说道:“如若一年,十年,百年都这般样子,又作何解?”
众人终于听出他话中意思,纷纷看向那蛇娘,在看到身形之时,皆是一惊。美人在骨不在皮,皮有衰败之日,骨却不差半分。修仙之人都会看骨像,画骨像。那蛇娘人身部分的骨像,明显跟画中的裴锦儿一模一样。
视线上移,那颗朱砂痣,令众人大惊失色。所有人都不会看错那颗朱砂痣,因为那颗痣,不似普通,而是形似一个小巧的六瓣莲花。
那正是裴锦儿的标志,几乎所有第一次见她的人,都会被那朵艳丽的莲花所吸引。虽是天生,但却十分精致,仿若画上去的一样。
“她,她是…”文锦思也看到了那颗朱砂痣,不可置信的看向予安。
予安见状,便朝着他点了点头。
文锦思与文锦忆,一时之间都呆住了。虽然不可能记得出生之日的事情,但是骨血之情,却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他们曾经无数次的梦见一个女子,温柔的抱着他们,笑容温暖而灿烂,如同旭日暖阳,洒遍漫山遍野,霎时片片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