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时分,遥远的天际处,一道闪电照亮海面,撕裂无边黑暗,超鱼号白骨号自西向东满帆全桨飞进,船上众人面容整肃。
献玉梁保驾超鱼号冲锋在前,在庙湾浅滩靠泊,白骨号炮击在后,距岸五六里处下锚。
黎明前的暗夜,巨石垒成的水寨高墙上挂着大铜灯,灯火闪烁不定,水寨高低起伏的轮廓隐约可见,高达数十尺的树岗凸立在前,守卫靠着暗黑的寨门一动不动。
献玉在船头拉满长弓,箭头划出流星般轨迹。树岗上,靠着木柱打磕睡的大个子应声倒下,闻声而起的另一人刚要吹哨,又一只利箭穿喉而过。
超鱼号上的帮众陆陆续续地跳下船,蹚着过膝海水冲上岸,正在的觅食沙蟹惊得四下逃散,盘旋的海鸥俯冲而下,叨走鲜美的早点。
行至寨门前,献玉举剑示意,李婆带与众人立即分散埋伏。她纵身跃过寨墙,不多会儿,两个守卫歪倒在墙边。寨门大开,梁保手持钩镰大刀冲了进去,迎面撞上两个举着火把巡防,巡防还未看清黑暗中的人,梁保钩镰刀闪过,一人的脑袋搬了家,身子软绵绵地倒下。另一人惊恐地正要尖叫,献玉的网刀已抵住他的咽喉, “柳湾村抓来的人关在何处?”
巡防四下张望着支支吾吾,梁保杀气腾腾地一靠过来,立时应道,“柴房。”
“带路!”献玉喝道,“敢玩一点儿花招,小心你的狗命。”
献玉押人在前,梁保断后。沿着一条小路行经校场,穿行在火炮的暗影间,绕过几座大宅院,院内静悄悄地好梦正酣。再左拐,是一排低矮的猪圈鸡舍,里头牲畜似被惊动,哼哼唧唧,咯咯哒哒地叫闹了几声。
“人呢?”献玉说着手上重了几成力,巡防吃痛,倒抽着气,指着一间上了锁的门,“就在里头。”
梁保抢上前去砸开门,低头进入比他矮了许多的草屋,借着火把望去,男男女女黑压压地倦缩在窄小的柴房里,见到亮光都惊恐地低下头去,小女孩子吓得低声哭泣。
“芳信……”梁保抢过火把四下寻找,焦急地呼唤,“芳信。”
无人应声,角落里的小男孩抬头怯怯地看了看,又低下头去。梁保转身一把将巡防揪进屋内,恶狠狠地问道,“所有人都在这里?”
“是。”巡防嗫嚅地应着。
献玉见他不似撒谎,蹲下身子目光扫过众村民,“谁知道芳信在哪里?”
还是一片沉默。
“不要怕,我们是她广州的朋友,来救她的。”
听到广州二字,角落里的小男孩抬起头,眼泪扑簌而下,呜咽起来,“姐姐死了。”
梁保举火把照去,小男孩身旁堆着一团干草,干草下隐隐现出衣角,献玉三两下拨开干草,芳信苍白的脸,撕得凌乱不堪的衣裳布满血迹。
“谁干的?”梁保眼中滴血,低声咆哮。
“老……老大。” 巡防吓得浑身筛糠,哆嗦不已。
梁保一掌将巡逻者劈晕,脱下外衣盖在芳信身上。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献玉抖着手去探了芳信鼻息,又破涕为笑,“还活着。”
梁保小心地将芳信抱起,贴在她的耳边,声音极低,如同是在呓语,“没事了……芳丫头……没事了。”
浓黑渐被天光冲淡,天边泛起一抹灰蓝,梁保抱着芳信,领着村民们在水寨中穿行,献玉殿后,警剔地四下张望。不过几百米的距离,于他们而言,漫长如数里。一路提心吊胆行至校场,水寨大门在望,献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人跑了!”有人高声叫喊。
顿时,水寨醒了过来,有人开关门,有人急促地奔跑,有人叫骂着,紧接着几个帮众提着刀枪追了出来。
砰!地枪响,黑烟迷漫中,村民们惊恐地尖叫,推搡着没命地朝寨门外跑去。天色尚暗,无从看清是何人开枪,献玉停下脚步,待追赶的帮众近了,一把如意珠脱手而出,听得有人唉哟叫唤着倒地,献玉紧追几步,扶起倒在地上的小男孩,他的脚被踩伤了。
砰!砰!连声乱枪。芳信的眼皮子动了动,迷糊间听得梁保粗重的嗓音焦急地喊着,“快!快走!”,奋力抬眼望去,乡邻们正往寨门外跑去,她好累,慌乱的脚步声越飘越远。
小刀疤高声呼喝,水寨帮众如蝗虫般从四面八方涌出,撒丫子追赶上来,献玉一把抱起小男孩冲向寨门。
寨门外,李婆带率铁卫军并成两排,举枪而待。
献玉前脚冲出寨门,前排铁卫后脚引燃火绳扣下板机,追赶在前的水寨帮众应声倒下。其余之人忙藏身在寨墙后,等待装弹时机。谁料前排铁卫一发毕,立时蹲下装填弹药,后排接棒开枪。如此往复,水寨帮众被死死压制在寨内。直至村民们都登上了超鱼号,方且战且退。
天空破晓,呈现出大片的绯红与霁蓝。
小刀疤几时吃过这样的亏,命人从校场推出炮车,炮口伸出寨门,胡乱轰了两炮。又命帮众搭梯子依着寨墙开枪,硬生生将众铁卫逼入一片礁石中。
小刀疤一马当先冲出寨门,帮众们推着几门小火炮紧随其后,乌泱泱朝奔向沙滩码头,直追超鱼号而去。
松月在白骨号上举千里镜看得真切,见时机已到,下令,“开炮。”
轰,轰,轰。
十二发重炮先后落下,小刀疤抱头趴倒地上。起身回头看时,水寨已成废墟,沦为一片火海,离水寨近的帮众,有的被碎片击中背部,有的划破肚皮露出肠子,有的被火舌舔着了衣服,滚在地上痛苦地嚎叫。
遥望海面,如山一般的巨舰,数门炮口直面水寨,再一轮火炮,他们俱成泥灰。
“一柱香为限,放下刀枪,不杀!”李婆带扯起嗓门喊话。岛主常说,他们杀得越少,归降者就越多,铁卫军就能更加壮大。
没有人跟命过不去。
除了小刀疤,刀痕交错的脸上透着不甘,他要殊死一博:“老子不服,仗着红毛鬼子的洋货取胜,算什么本事,有种出来跟老子打!”
献玉从礁石后走出,伸手取下后背的短枪,面色阴沉声冷如铁,“你服不服,姑奶奶不在乎。”
未及举枪,梁保已冲了出去。
钩镰大刀劈面砍向小刀疤,金铁交加,你来我往,几个回合,钢刀削破梁保的裤腿,鲜血直流,梁保似未发觉,半步也未后退,疯了一般朝小刀疤砍去。
小刀疤硬着头皮相抗,钢刀嘎兹兹作响,刀口被压得卷钝起来。小刀疤隐隐觉得手腕发酸,欲抽身而退,孰料梁保大刀追砍而来,小刀疤避之不及,钢刀脱手而飞,胸口被刀尖划得鲜血淋漓。
鲜血冲红了梁保的眼,他扔掉钩镰大刀,赤手空拳扑了过去。
献玉瞧得心惊,以梁保之身手,没了大刀只怕吃亏。
果然,小刀疤闪身避过,回身一脚将梁保踢倒在地,饿虎扑食地将他压在身下。钵大的拳头如雨点砸下,梁保顿然皮开肉绽,他在沙地上挣扎着双手抱头,不知挨了多久,小刀疤打累了,力有不歹的空隙,梁保抓起一把沙子朝小刀疤扬去。
小刀疤瞬时双手捂眼,梁保一个鹞子翻身,将小刀疤压在身下,从腰间取下网刀,比住小刀疤的脖子。
“投降!我投降!”小刀疤刀下求饶。
“你不配。”梁保眼睛都没眨,网刀划过,血将白沙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