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弱不禁风?献玉心生侧隐之心,头歪向一边,小手往盘扣摸去。
龙七半靠在她右肩上,看不到她的脸,只闻到她身上传来缕缕独特的清新香气,她侧着头时白腻的脖颈格外惹眼,肌肤下血脉规律而急促跳动。
她的手仿佛带着一团火,所过之处,处处皆燃。即便是在如此水气氤氲之所,他依然觉得口干舌燥。
剥下一个盘扣,还有一个。对,不是解,是剥。左手本就不好使,右手想要帮忙,龙七的身形她又合围不住。勉强剥了两个之后,火从心底起,从腰间摸出网刀。
眼见白晃晃的刀向胸前来,龙七骨子里的火即时熄灭,情急之下捉住她的手,“宽个衣也要动刀子么?”
手腕被紧紧握着,献玉并未甩开,探究地迎上他的目光,四目相交的刹那,她忽地明白——所谓手不能端、脚不能行,全是骗人的鬼话。又耍她!秀眉轻挑,计上心来,任由他握着手腕,网刀在指间旋转翻飞,嘴上亦不忘嘲讽,“七爷也怕本岛主的刀不长眼?”
小姑娘这嘴越发跟刀子似的。龙七松开手,讪讪地笑了起来,“叫什么七爷,怪生分的,还是叫七哥好听。”
“此一时彼一时,就叫小七。”献玉唇角微扬,收起网刀,拦腰将龙七抱起,径直扔入浴池。
龙七入水的刹那,献玉顾不得擦拭溅在身上的水,咯咯咯地笑得花枝乱颤,让你又耍姑奶奶,可得吃点苦头,长长记性。正要抽身离去,孰料脚底湿滑,打着踉跄舞着双手,终是没能稳住身形,扑嗵一声落入池中。
好在她反应了得,入水之时已闭气方不至呛着。
一只手将她捞出水面,抹了一把脸,只见龙七笑意融融地望着她,言语揶揄,“想陪七哥一并泡澡,自是不可,何必弄出如此阵仗,摔伤了可……”目光凝在她身上,怔怔地没了言语。
软帽不知去向,黑发披散如瀑,热气蒸腾中,更衬得她肌肤凝白透粉,幽姿可人。衣裳湿透,丝丝缝缝贴合于身,将她紧致结实的高挑身姿勾勒得曼妙动人,起伏有致之处令人暇想连篇。
想她出江入海纵横波涛的一岛之主,今日竟在阴沟里翻船,活生生地奇耻大辱。传出去,还不给人笑掉大牙。自恨一失足落下笑柄,又知龙七素爱取笑,索性由他笑话。
“可如何是好……”龙七的声音忽变得暗哑,轻声唤着,“玉儿……”
献玉嗯地应了一声。
“玉儿……”
要笑么随便笑,吞吞吐吐什么劲儿,疑惑地抬起头,迎接她的滚烫如火,排山倒海般压下来。
神思恍惚间,忘了身处何境。
领口错开,衣物缓缓褪至肩处,肩头的伤疤祼露,似数条蜈蚣在莹白的雪地上纵横交错地爬着。指尖沿袭着伤痕游走,似乎在重温战场的火烈,眼前恍过漫天箭雨,他怎会忘记,这一箭是她在安南战场替他受下。
肩头微凉,她魂魄归位,拢紧衣裳,低声薄嗔,“丑伤疤有什么好看的,大惊小怪……”
“刻在身上的山河,每一处都是勋章。”龙七将她紧紧搂在怀中,轻吻她的额头,嘴里喃喃呓语,“每一处……都值得顶礼……膜拜。”
献玉无从招架,身子一软二人滑入池,水中气泡如烟花般绽放……
蝴蝶团飞,仓庚群语,落絮游丝风烂漫,山亭西舍佳气浓。
诱人的清甜香味钻入鼻端,献玉一骨碌从床上坐起,七哥已不在房内。
记得是龙七将她从浴池里抱过来,还记得他在最后一件衣物前停手,撕哑着低吼今儿便要定下成亲吉日。
浴池里种种耳鬓厮磨浮现眼前,她一把捂住绯红的俏脸,嘴角也高高翘着。睡着他的房间,他的床,他的被褥,细细嗅去,整个房间里都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草木气息。瞧着贵妃塌上被卧齐整,小嘴巴完全合不拢,龙七睡塌她睡床,他也有今日。
床头架上放着一套薄荷绿绸裙,素爱红黑两色的献玉,今日瞧着也觉得可爱温柔,仿佛带着光。满面春风地跳下床,稍作梳洗,吹着口哨推门而出,惊起一群捡食的白鸽。
东边火房饮烟袅袅,龙七闲适地在灶前操持,香气四溢,令她食指大动。西边,哑伯嘴里哼着咿咿呀呀的曲调,一面挥舞着扫把清扫通往山亭的小道,一扫一合,皆成招式。扫一会儿,与玻璃瓶中的小金鱼咿咿呀呀地说几句。山风吹过,几片发黄的竹叶纷飞,往小鱼儿瓶中落去,哑伯白眉挑起,目射精光,如临大敌。小鱼儿可是他的宝贝疙瘩,脏兮兮的竹叶如何配与它共处一瓶。只见人影闪动,衣裾飘飘,再等身形顿住时,手上多了几片竹叶。
“好快的身手!”献玉击掌而赞。
哑伯还未转过身来,一片竹叶又从天而降,献玉长喝一声,几个空翻,右脚立地,左脚顶天,竹叶徐徐飞落鞋面。调转身子,嗵!左脚干净地落地,腰身柔软的下成一字,将那片黄叶分毫不差地送入落叶堆中。
身姿如松,柔韧如水。
哑伯随手捡起一根树枝扔过来,摆出一副此刻不过两招更待何时的架式。
献玉秀眉一挑两眼放光,纵身跃起,一条枯枝横在胸前,犹横刀立马置身千军万马中。
二人目光如电,交错间霹雳声声。玻璃瓶中的小鱼儿似乎感受到阵阵杀气,吐出一堆泡泡。
“艇仔粥好了。”龙七隔着窗棂扬声唤道。
献玉如获至宝,即时扔掉树枝,飞身奔向屋内。哑伯没好气地扔了扫把,嘴里呜里哇啦,一脸嫌弃地朝龙七手语比划几下,抱着鱼缸径自下山。
“老头子怎么不吃?”献玉说话间已吃下小半碗。
“他不爱吃。”龙七说得婉转,哑伯的原话是吃吐了。
“暴殓天物,本岛主天天吃,吃十年都行。” 献玉风卷残云将碗底扒了个干净,舔着嘴唇夸赞,“真没想到……七哥是大厨呢……”
龙七又替她盛了一碗,见她嘴角吃得脏兮兮的,一面爱怜地与她擦净,一面预先交底,“七哥只会做艇仔粥。”算来哑伯跟他亦有十年,吃到吐也是可理解的。
献玉一口粥含在嘴里,默默消化着。
龙七拖过她一只手来轻握着,言语宠溺,“广州城里的石府自你爹爹故去便荒废了,张德九也算你娘家人,已遣人去石家镇提亲。”
“我有官榜在身,还是低调些,莫给星虹记招来横祸。”
“玉儿愿嫁与我,自然要风风光光、四海皆知。”龙七不以为意,坚定地道,“此生能娶到你,乃是意外之福、余生之幸。广州城不待也罢,往后移居千屿山便是。”
献玉红了眼眶,喉间似被堵住,说不出话来。
龙七以为不妥,又道,“千屿山荒芜,想来多有不便。不如迁居落沙岛,如此甚好。”
献玉扑到龙七怀中,哇地哭了起来。
怎地还哭了?龙七不知他哪句说错,慌手慌脚地给她擦眼泪,“我的姑奶奶……有话你说……别哭啊……”
见他笨拙得像个孩子,献玉又哭又笑,“都道七哥精明过人,此刻竟笨了,你若随了我,岂非入赘?”
“能与玉儿在一处,入赘又何防。”龙七松了一口气,于他而言虚名何足挂齿,“木棉咀的清静甚合我意,尤其屋东木棉,花开红艳似火,花谢绿荫蔽日。在木棉树下拜天地,玉儿可还喜欢?”
不上台面的中意之物,他亦铭记。如糖似蜜,心尖尖儿也觉得甜,她晕乎乎地点头。
“下月初八、再下月十五都是黄道吉日,宜嫁宜娶,玉儿中意哪日?”
“十五。”她中意花好月圆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