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时叶楚惜下厨做了些饭菜,派温茗请了桦王过来,看着他面上近些日子以来常看见的温暖笑容,叶楚惜面上也露出笑容,不停地往桦王碗中夹菜。
“王爷多吃些,这是妾身亲手做的!”
“近几日王爷公务繁忙,要多补补身体,这是妾身特意炖的汤,王爷尝尝如何?”
“王爷……”
叶楚惜一顿饭都在不停地给桦王夹菜,开始桦王还并未觉察出什么,只含笑看着叶楚惜的动作,后来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儿,放下筷子看着叶楚惜,脸色严肃。
“王爷怎么不动筷?是妾身做的饭菜不合王爷胃口吗?”
叶楚惜的声音带着少见的紧张,桦王严肃的脸色终于无法维持,只是出口的话还是忍不住带上了些责怪,“楚惜,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这一顿饭你怎么都不吃呢?这样身体可怎么受得住?”
叶楚惜面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眼里渐渐有水光积聚,桦王见她这样也不由慌了神,一把将叶楚惜揽入怀中劝慰,“楚惜,到底是怎么了?是不是方才我话说的重了?”
他的声音里有着慌张,完全不像一位在京中可呼风唤雨的王爷,反倒像一位惹了心爱姑娘生气的毛头小伙子,叶楚惜将头埋入桦王怀里,眼泪很快浸湿了桦王胸前的衣衫。
她可以感受到桦王现在的手足无措,叶楚惜闭着眼,简直想为自己这样好的演技喝彩,她感受着桦王心脏的跳动,语气哽咽,“王爷这几天日日都出去不在府中待着,是不想要妾身了吗?”
桦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随即失笑,大手抚摸着叶楚惜的头发,语气是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柔,“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么会不要你?”
“那王爷这几日怎么不一直陪着妾身?”
叶楚惜的语气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听在桦王的耳中更是像小孩子要糖吃一般娇憨,语气变得更加温柔,“这两日一直在忙朝中的事务,等得了空,就一直陪着你,好不好?”
“好,”叶楚惜出声说道,擦干眼泪看向桦王,脸上有些赧然,“妾身知道王爷公务繁忙的,所以今日才下厨做了这些饭菜,本是想替王爷补补身体,只是却不曾想听了王爷方才的话会哭出来,是妾身的错。”
许是方才哭过的缘故,叶楚惜的眼里现在还有水光闪烁,微红的脸颊更是添了些娇媚,桦王本就没有怪罪她的想法,现在看了她这般模样更是心软,重又将叶楚惜揽入了怀中。
两人一时静默无言,过了一会儿,仿佛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叶楚惜听见他的声音响起,“楚惜,再等半月,半个月后,这样的日子就可以结束了。”
叶楚惜伸手环住桦王的腰,“王爷,要在半月之后动手吗?”
“对。”
只一个字,叶楚惜便已经可以预测半月之后这京中掀起的腥风血雨,她侧耳听着桦王的心跳,出口的话语带着担心,“王爷如此仓促,不怕此次行动失败吗?”
“我已准备了十数年,从来都算不上仓促。”
叶楚惜没说话,她听见桦王的声音继续自头顶传来,“你放心,就算失败,我也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若我死去,你也会安然无恙。”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叶楚惜知道桦王说的一定是真心话,可越是这样,她越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样的真心对她来说太过难得,已经到了让她手足无措的地步。
她可以言笑晏晏的面对所有的假意,可以面色如常的与旁人虚与委蛇,但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一颗对她毫无保留的真心,更多的是,这颗真心是她偷来的。
叶楚惜想说一些话,像“王爷何苦这样说”,“王爷一定会成功,妾身相信王爷”这样的话语,让桦王感受到自己对他的情意。
但不知是此刻桦王的怀抱太过温暖,还是桦王方才的话语让她此刻的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叶楚惜只是紧紧抱着他,不发一言。
此后的数天时间里,桦王在府里待着的时间越来越少,陪伴叶楚惜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叶楚惜没有再对桦王说过那样的像情人撒娇的话语,她只是越来越珍惜与桦王相处的时光,然后,在桦王不在府中的时间里,一次又一次进入书房查看密室里的情况,将所有的事情告诉给芸香。
时间倏忽而过,眨眼已是半月时间,最后一天晚上,桦王出乎意料的留在了府中。
叶楚惜没有提及第二天将要面对的事情,桦王也没有提及第二天会发生什么,两人默契的忽略了那会让他们命运发生重大改变的事件,只像一对最平常的夫妻一般,在烛光下吃着晚饭。
饭毕窗外已是星空低垂,如今正是春日梨花开放的时节,桦王府又多植梨花,是以一阵风吹来,鼻尖便满是梨花的香气,叶楚惜站在窗边,一眼望去,皆是如白玉般雕琢的梨花瓣。
“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桦王站在叶楚惜身后看着外面的风景说道,“现在这般情境,倒真当得起这句诗。”
月光皎洁照入院落,原本洁白的梨花更是因此镀上了一层银色的光辉,有风从远处的池塘吹过带来柳絮,与不时被风吹落的梨花瓣交织在一起,在夜色中确实是静谧动人,与诗中描写并无二致。
若是平常,她见了这样的景象并不会如何,可现在,不知是不是明日大事将要发生的原因,叶楚惜听了这句诗并没有将它与眼前的景色联系起来,而是想到了这句诗的下一句。
“几日寂寥伤酒后,一番萧索禁烟中。”
不自觉的脱口念出,叶楚惜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桦王,却见他脸上一片淡然之色。
“王爷,妾身不是有意如此。”
叶楚惜屈身请罪,还没弯下身子便被桦王的手扶了起来,“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不过只是句诗,有什么好请罪的?”
他脸上的笑一如既往,仿佛明日要面对的事小之又小,叶楚惜看着他,心里也渐渐安定下来,淡笑着点了点头,将目光投向外面的景色,先前的忧虑竟在一霎间去了不少。
看着月光下尤显皎白的梨花,叶楚惜出声,“王爷为何在府中种植这么多梨树?”
桦王也盯着外面的梨花,闻言眸色不由暗了一下,倒是语气一如往常。
“这梨花,是母妃最喜欢的花,当年母妃最得盛宠时,宫中几乎处处可见此花,只是后来新皇登基,宫中梨树尽除,我不得已,只得在府中植了这许多梨树,以此缅怀母妃。”
梨,又谐音“离”,在处处皆求好兆头的宫中,已经是大大的不吉利,只是先皇为了自己所爱的女子在宫中遍植梨树,倒真是颇让人动容。
“想来先皇,一定极为喜爱王爷的娘亲。”
她在宫中时也从未见过梨树,本以为是宫中不喜植此不吉利的树木,现在想来,恐怕还有太后的缘故,任凭哪个女子,恐怕都不会喜欢自己的丈夫为了别的女子在宫中种植大片不吉利的树木。
桦王的脸上也出现动容之色,“父皇当时,确是极为宠爱母妃,宫中数位妃嫔,哪怕是当今太后,都不如母妃受宠,后宫三千,母妃独占鳌头。”
“想必王爷的童年,一定很好。”
桦王脸上的怀念之色愈发浓,“原来不觉得,只是这些年过去,才越来越觉得当时年岁美好,父皇和母妃,在宫中真是如一对寻常夫妻一般,也让我体会到了,皇家子弟少有的温暖。”
叶楚惜看着桦王的侧脸,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王爷身上,也有皇家子弟少有的温情。”
桦王低头看了叶楚惜一眼,轻笑道,“或许是父皇母妃待我的好,让我在年少时受了追杀仍相信这世间还有真的感情,也让我在垂危之际遇见了你,让我在他们逝去之后又体会到了这世间的温情。”
叶楚惜看着他,眼中满是细碎的温柔与微闪的水光,语气却是郑重,“王爷,妾身很感谢当时能够救了您,妾身只希望,王爷心中记得的,一直是妾身带给您的温情。”
桦王先前所说不过是心中感慨,有感而发,现在见叶楚惜这样郑重的语气不由感觉有些不对,他看着叶楚惜,却发现她微笑的一如往常,眼中的水光也消逝不见,一切仿佛只是自己的错觉。
可心底那种不安的感觉始终萦绕,桦王眼睛定定看着叶楚惜,“楚惜,我记得你对我的温情,日后,你也会一直这样对我的,对吗?”
桦王的语气并没有太过急切,可叶楚惜却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一丝的不安,这是她今夜第一次在桦王眼神中看见这样的情绪波动,叶楚惜看着桦王,而后点了点头,“是,妾身会一直这样对王爷。”
这话一出,桦王似是安心了许多,他自身后环抱住了叶楚惜,将下巴搁在了叶楚惜的肩膀上,两人相拥着看着外面的景象,时不时有风携卷了树上的梨花瓣从两人身边拂过,谁都没有动。
只是两人身边,终究是染了梨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