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她，是我做的。”
萧慎之抬起头，少年的脖颈修长而坚毅，如阴暗的陡崖中扎根而起的青松，单单望着，便能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慢慢散开。
“你与这丫头还真是兄妹情深啊～”潘氏阴阳怪气地看了二人一眼，眼中划过一抹不怀好意的窥视，“别是郎有情，妾有意，两个人早就有了苟且之事吧……”
“潘氏！够了！”
萧老太君厉声喝道，就算今日之事他们有错，但是毕竟还是萧伯侯府的三少爷和表小姐，若潘氏这话传出去，不仅两个人的名声毁了，恐怕以后萧伯侯府也难以在京城立足，府中出了私相授受的丑事，萧伯侯府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潘氏这个蠢妇！萧老太君很狠瞪了潘氏一眼，而后转头望向座下的萧慎之。
“慎之，你方才所言可属实？”
“自然属实。”萧慎之缓缓抬起寒星般的双眸，“白初与萧沛宇无冤无仇，怎么会无缘无故将他推下水？反倒是我，萧沛宇不止一次欺凌于我，今日也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而已，有何不可？”
“他在说谎。”白初冷冷道，即使感受到身旁的人向她投来的目光，她也毫不松口，她知道萧慎之马上就要离开萧伯侯府，让他揽下罪责是再合适不过的，但她不甘心。亲者痛，仇者快，做了坏事的人却安然无恙，她咽不下这口气。
“我没有说谎，的确是我做的，而且，我并不后悔。”萧慎之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绽开了一抹微笑，如初春融化的冰峰，锋利俊秀的五官丢开了阴郁的气息，竟有种让人窒息的俊美。只听得身后传来细微的吸气声，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叹息这样一个美少年居然会是一个瘸子，可惜可叹。
恍然间，萧老太君忽然觉得面前的少年面貌是如此的熟悉，但细想之后，却又猛然回神，不可能的，他怎么会跟那人有关系，是她老眼昏花了罢。
“但是沛宇可是说了，是白初这丫头将他推下去的呢，你的意思是沛宇在撒谎吗？”潘氏面色不删，咄咄逼人。因为她清楚，若是让这瘸子揽下罪责，以后想把白初给赶出萧伯侯府可就难上加难了，这样绝佳的机会，她可不会放过。
“萧沛宇不过是不满白初因为他欺辱我的事情责骂过他而已，小孩子总是记仇的，慌乱之下，或许也没有看清，既然白初在我受责难之时曾出手相助，那么我自然也不会让她帮我受罚。”萧慎之收回看向白初的目光，缓缓道。
而后，他却话锋一转，望向缩在方姨娘怀中的萧沛宇，“听说四弟弟在书院念书的时候常常名列前茅，文章也常常得到夫子赞扬，想必是十分聪明伶俐的，你不如好好想想，究竟是谁将你推下水的，是吗？四弟弟。”
萧慎之虽然嘴角上挑，但望着萧沛宇的目光却森寒无比，萧沛宇也不是傻子，自然立刻便听出来了萧慎之言语中的威胁，之前的好文章都是他从萧慎之的手中拿来的，若此时他不改口，恐怕萧慎之也不会善罢甘休，虽说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少不得要被母亲和萧老太君训斥一顿，反正就算没让那女人吃到教训，但让这瘸子长长记性也未尝不可。
不过思虑了一会儿，萧沛宇便立刻有了决断，缩在母亲怀中的他，细弱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沛宇当时脑子糊涂，或许是记错了，仔细想想，似乎确实是三哥哥推的我……“
萧老太君眉头一皱，这孩子说话竟然如此草率，方才还信誓旦旦，现在居然说改口便改口了，他的话究竟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不过还不等萧老太君开口，潘氏便先狗急跳墙了。她怒气冲冲地看着萧沛宇，忍了好几下才好不容易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故做亲切的劝道：“沛宇，你再仔细想想，是不是害怕了，没关系，如果是这个姐姐推的你直说便是，大姨母为你撑腰！”
萧沛宇看看潘氏扭曲的面容，哆嗦了两下，而后却立刻感受到了身后有一束森寒的目光死死盯着他，便立刻将头埋入方姨娘的怀中，颤抖道：“姨娘，沛宇的头好疼啊……”
方姨娘立刻将他抱紧，不留痕迹地隔开潘氏快要冒火的目光，对着萧老太君泪意盈盈道：“太君请允许妾带着沛宇先回房歇息一下，沛宇刚刚着了凉，身子撑不住了。”
“嗯，你先带着沛宇回去吧。让大夫看看可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别落下病根。”萧老太君疲惫地摆了摆手。事已至此，究竟谁是谁非已经弄不清楚，在场的只有他们几个，现在想找人查问都找不到，只能是他们怎么说便是什么了。
“太君，大爷回来了。”崔妈妈附耳在萧老太君身旁道。
萧老太君目光沉沉，开口道：“去请大爷过来。”涉及到子嗣间的暗害，已经不止是后院之事了，更何况萧沛宇还是二房唯一的男丁，作为萧伯侯府的当家人，对萧慎之的处置自然要有萧如城在场。
白初双拳紧握，望着萧慎之毫不在意的表情和淡然到仿佛今日之事与他丝毫无关的表情，眼中忽然有一丝酸涩。
“为什么要承认，明明不是你做的……“
“在这里，没有是不是谁做的，只有该不该是谁做的。而今日，不是该你，就是该我了，总之我就要离开了，我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瘸子，他们能拿我怎么样呢，杀了我？”萧慎之轻轻笑了一声，狭长的双眸难得有一丝弯弯的弧度，“更何况，萧如城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你放心好了，正好趁此我也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府，不必在这阴暗的宅子里虚耗时光了……”
“可是，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够证明不是你我做的……“
“你一个还未出阁的小女子，若是真的大张旗鼓调查，不想要名声了吗？”萧慎之平静道，“不必再说，就当是我还你的人情吧，从此，两不相欠……”
伴随着低入尘埃的暗语声，萧如城踏入了歇山院的大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