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文远朝那少年招了招手，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你过来。”
少年迟疑着走过来，动作缓慢，神情防备。
到了两车的交接处，聂文远伸手去接他，少年回头忘了车厢内一眼，朝聂文远做手势示意他让开，然后飞身跳过来。
老诸葛反应过来，立刻跑到天窗下面，仰着脖子喊：“这是老子的车，老子说了算，你要敢带那个小杂种下来，我就把你们两个一起赶下去。”
没等他说完，聂文远的脚已经伸下来了，老诸葛无奈，只能暂时躲到一边。
聂文远抬头接应着，那少年想了想，一脸犹豫的跳下来。
老诸葛刚想提出抗议，聂文远回头瞪了他一眼，目光如电，老诸葛心中竟然无来由的一寒，不敢再多说了。
顾曼青也跟着下来了，她柔声问道：“你不会说话吗？”
少年点了点头。
小丸子抢着说：“原来是个小哑巴呀。”
潘大嫂刚要喝斥小丸子，就见那少年傻兮兮的一笑，像是认可了这个称呼。
聂文远又问：“你们为什么躲在车厢里？是有人把你们关起来吗？”
小哑巴摇了摇头，做出一串手语，和在场的人都看不懂其中的意思。
岳经纶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支笔，“把你要说的话都写出来吧。”
小哑巴伸手来接，岳经纶见他手上红红黄黄的一片，脏的已经看不出本来的肤色，眉头一皱，强笑着说：“笔就送给你了。”
小哑巴看不出对方是在嫌弃自己，感激的呲牙一笑。
客车上没有纸，小哑巴索性在自己的手上写了两个字。
保护。
像是知道对方会问很多，他的字写的非常小，而且紧凑。
聂文远问：“有人把你们关起来，是为了保护你们？”
小哑巴点了点头。
“你们被关了很久，后来……没有食物了？”聂文远又问。
小哑巴的脸上露出惭愧的神色，飞快的在手上写了几个字。
“我只是不想被吃掉。”
众人面面相觑，支撑他坚持的最后的，不是对生的渴盼，而是对死的恐惧。
聂文远见小哑巴情绪低落，便换了个话题，“你认得卡车司机吗？”
小哑巴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如果他不认识潘大嫂的爱人，又是如何上的那辆卡车呢？
潘大嫂立刻问小丸子，“你认识这位小哥哥吗？”
小丸子也摇了摇头。
再问其他的，两个小家伙没一样能说明白的。
而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的人，是已经变成丧尸坐在卡车驾驶舱中的潘大嫂的爱人。
顾曼青已经从行李中找出一套干净的衣服送到小哑巴跟前。
“先换套衣服吧。”
小哑巴立刻接过衣服，也不避嫌，当着众人的面就换下来。
潘大嫂忙着遮住小丸子的眼睛，笑骂道：“这臭小子真不讲究！”
老诸葛眼看事情要糟，忙挤到前面说：“小哑巴，我们把你救出来，又送你一套衣服，已经仁至义尽了，你赶紧走吧。”
顾曼青不满的问：“外面全是丧尸，你让他去哪？”
老诸葛冷笑一声，“我管他去哪，总之不能留在这里。”
听这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小哑巴的眼中满是惶恐和茫然，他在手心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挨个展示在大家面前。
“别赶我走！”
后面的叹号出奇的大，歪歪扭扭的字满带哀求之意。
“他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不如就留着他吧。”潘大嫂在一旁说情。
自从见到女儿后，她的心肠也软了。
老诸葛的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那可不行，他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他吃过人！我这把骨头还想多活几年呢，别到时候没被丧尸咬死，却被这臭小子享了口福。你们听说过农夫与蛇的故事吧，我一看他的眼神儿就知道心术不正，肯定是条伤人的毒蛇，不对，是吞人的蟒蛇！”
小哑巴的脸色越来越暗，到最后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他的确不适合留下来，因为他一生中最大的污点完完全全的展露在这些人面前，就算他自己想忘，也总会有人不断的提醒他。
在手上写下“谢谢”两个字，伸到聂文远跟前。
确定地方看清楚了，小哑巴笑了笑，转身走向车门。
老诸葛气哼哼地说：“外面全是丧尸，车门不能打开，你从哪来，就也从那里离开吧。”说完指了指天窗。
小哑巴不敢抬头，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地上。
老诸葛催促道：“别磨磨唧唧装可怜，赶紧走！”
潘大嫂见他实在可怜，抢上前说：“孩子，你别走了。”
老诸葛怪叫着问：“这是你的车还是我的车？”
潘大嫂冷笑着说：“这是你的车不假，但车上的吃的、用的、还有汽油都是大伙儿想尽办法凑来的，否则单凭你一个空壳子能开出多远？”
老诸葛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
大家相互扶持走到现在，每个人都有功劳。
眼见着顾曼青和聂文远跟潘大嫂是一派的，彭丹更是跟他们一个鼻孔出气，而明确跟老诸葛站在同一立场的盟友只有岳经轮一人。
在老诸葛犹豫的时候，金属音已经不动声色地站在聂文远身后，他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苏苏，你是什么意思？余生现在还小，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你是他的母亲，是不是要为他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呢？”
苏苏微微一笑，“这年头哪里还有安全的环境？我自己就是一个最没用的人，现在身子不好，也出不了什么力，哪里有发言权？”
老诸葛彻底无语了，正失望的时候，余光中偶然瞥到金戈，他立刻找到救命稻草，“金戈，这么荒唐的提议，你不会同意吧？”
金戈心中悲凉，他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聂文远不知不觉地取代了他在群体中的领袖位置，在这种需要做决策的时候，老诸葛居然最后问到他的意见。
这令他想起以前在动物世界里看到的画面，狮王一旦斗败，便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我同不同意还重要吗？”金戈冷冷的说，脸上满是屈辱。
小哑巴在一旁紧张地听着众人谈话，当确定自己不用离开的那一刻，他松了口气。
一直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小哑巴的肚子叫了两声。
他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