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说:“第一次是聪聪妈妈告诉汪阿姨,汪阿姨再告诉我的,今天我自己看到,是不是我妈的衣服我不确定,但是很像我妈年轻的时候。”
唐娇想了想:“今年流行的复古款式?”
文文不懂潮流,但她小时候的记忆里,妈妈就是这样,她无数次坐在钢琴凳上,看妈妈风姿绰约地离开,在门口穿鞋时,不忘提醒自己一句:“好好弹琴。”
文文说:“她看起来,气质挺温柔的。”
唐娇大口吃着拌饭,咀嚼咽下去的功夫,想到了什么,赶紧说:“你爸爸和你妈妈好,肯定因为她漂亮呀,连林西成都说,你妈妈从前虽然也看不起弄堂里的邻居,但不是这么歇斯底里的,她曾经可能也温柔过。”
文文说:“可能吧。”
唐娇却道:“所以你爸爸和这个女的好,是看中她身上有你妈妈的影子吗?”
文文愣住了,她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可能。
唐娇摇头叹息:“我觉得那个女人不值得,她是离婚的还是丧偶的,要找也找个可靠的男人呀。这种自己还没离婚,就在外面搞的,文文对不起,不是我说你爸爸坏话,我们现实一点,反正我觉得,你爸爸现在能背叛你和你妈,将来也可以背叛那个女的。”
正在吃饭,文文就不打算再提什么避。孕.套,她夹了排骨缠上芝士给娇娇吃,自己只夹了泡菜,那些事,真挺影响胃口的。
吃完饭,给林西成打包了剩下的排骨和一份新鲜的拌饭,姐妹俩重新回地铁站。
分开之前,唐娇对文文说:“明天去搬钢琴,把你妈妈的衣服都拿走,你妈妈在拘留所也要穿的,你给她送去吧,天冷了,给她送点厚的衣服。”
文文说:“前几天林西成已经送去过了,买了几件新的卫衣和长裤,还有厚袜子。”
娇娇心疼地说:“我要是有你这么好的女儿,以后做梦都能笑出来了,你妈妈真是的。”
文文说:“要是你有女儿,还是像你吧,像我可不好。”
唐娇很正经地摸了摸肚子,若有所思,但听见地铁轰隆声,迅速拉回了神思,两人终于分开了。
之后还在地铁上,文文就看到娇娇发了朋友圈,不知道那些同事看到她生活得如此灿烂,会作何感想,也许会觉得娇娇是装的吧。
但那又如何呢,唐娇就是真实而幸福地生活着,她的笑容,是对爱她的人最好的回报。
至少此刻,郭总监看到朋友圈,会安心女朋友好好地吃了晚饭,安心她身边有朋友的陪伴。
文文光是想一想,心情就无比美好,老天一定是觉得上海雨天太多,才创造了这个小太阳似的女孩子。
但想到雨天,文文决心明天一定要把钢琴搬走,过了明天,气象预报直到月底,一片飘雨。
于是很自然地又想到,拘留所里的居住环境好吗,天越来越冷了,之后会判多久呢,妈妈在监狱里,身体能吃得消吗?
文文终究是心软的,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妈妈把自己送进监狱的,错的不是她。
倘若那天没有被救到,她一头撞死了,妈妈要坐更久的牢,这世上甚至连个给她送衣服的人都没有。
往家走的那段路,文文努力调整心情,到家后按时吃抗抑郁药,等到林西成回来,她已经缓过那一阵了。
但她还是告诉了林西成自己的心情,换来温暖的抱抱,林西成说,会帮她一起照顾妈妈,定时给她送衣服送吃的,关心她在里面的状态,不要被人欺负。
林西成吃饭时,文文不忘提醒:“明天去面试什么,千万别提郭总监,娇娇说银河正在搞派。系斗争。”
“我会小心,明天不止我一个人面试。”林西成说,“要是顺利,之后一段时间入职培训之类的,我可能都没办法来接你下班。下个月我的课程虽然结束了,但很可能我在的职位,会天天加班。”
文文笑道:“银河的食堂有晚饭的,你去吃吧,我以后就不管你的晚饭了。”
林西成哭笑不得:“这是你的重点吗?”
文文点头:“一日三餐真的挺烦的,一个家过日子,看不见的家务无穷无尽,汪阿姨、姚阿姨她们太伟大了,我也算明白,为什么汪阿姨会羡慕我妈妈。”
林西成忽然想到老妈曾经说,以后自己有了妻子,她不会再来帮忙打扫做家务,她并不喜欢做家务,将来爸爸退休,她也要分一半给老公。
话虽如此,可她已经默默地承受并付出了近三十年,把一家人养得健健康康,把小小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条。
林西成环顾家里,说:“下个月我们买一批家电,扫地机器人、洗碗机什么的,凡事能代替劳动力的家电,在他们搬进来之前给她配好。”
文文点头:“月底我就发工资了,我有钱,我给阿姨买。”
林西成看着文文,认真地问:“明天真的不用我陪吗,要不我们再等等。”
文文却跑去微波炉拿加热好的芝士来,给林西成缠在排骨上,送到他嘴边,然后才说:“后面不知道几时有晴天,不等了,再等就被卖掉了。”
林西成要找手机:“我跟我妈打个招呼。”
文文含笑托着脸颊说:“我已经跟汪阿姨讲好了,对了,今天弄堂里又出事了……”
转眼,已是深夜,唐娇调好了床头的光线,侧身躺着,拨了郭旭东的视频电话,那一边的人,也默契地躺在了床。上,他们隔着城市隔着手机面对面“同床共枕”。
唐娇破功笑了,心疼地说:“为什么要陪我做这么肉麻的事,你傻不傻呀。”
郭旭东却安逸地说:“我想你了。”
唐娇冲着摄像头亲了一口,嗲嗲地说:“我去找文文吃晚饭,把你送我的玫瑰花,送给琴行小朋友的妈妈们了,她们都好开心呀,你会不高兴吗?”
郭旭东的眼睛一直看着屏幕,没对上镜头,因为屏幕上有他心爱的人,有些疲倦的眼眸里,满满都是宠爱,听唐娇这么说,更高兴了:“女孩子都喜欢花吧,她们今天一定很开心。”
见唐娇用被子捂住了半边脸,郭旭东立刻问:“困了吗,那睡吧,明天晚上我就回来了。”
唐娇却弱弱地问:“监控照片的事,你是不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
郭旭东稍稍严肃了几分:“那是肯定的,没有告诉你,是我不好,可我想反正你早晚要知道,何必多几分钟不开心,没意思。”
唐娇说:“我们经理肯定是在你和白总对立的那群人里,她可看不起我了,话里话外觉得我们有伤风化,当然我态度也很强硬,半句话都没让她,当时挺爽的,其实后来我有点后悔。”
郭旭东不以为然地说:“十年后,你不会再这样子,碰到类似的事,虽然表面上处理得很好,可心里很窝囊,恨不得打一架撕破脸皮才爽。现在你的感情压过理智,冲动是因为你年轻,这是你的资本,人总不能一辈子都为了赚点工资,低声下气吧。”
听这话,唐娇心里更有底气了:“文文也是这么说,她说年轻人就该做年轻人的事,说年轻人的话。”
顿了顿,她忙道:“我可没说你老啊,一点都没有。”
郭旭东笑了,但他的手机上,有什么消息跳进来,这是他的私人手机,能和他联系的都是重要的人,听见提示音,唐娇立刻表示要挂电话,隔着手机亲了无数下,道了晚安。
家里又安静下来,两米宽的大床,唐娇淹没在被子里几乎看不见,摸了摸空荡荡的另一边,心里冒出个念头。
她把闹钟调前一个小时,明天早晨起来,要把床单被套都换干净的,让郭旭东晚上到家,睡得舒舒服服。
但又想到,夜里很可能不小心把被单弄脏,年轻的姑娘顿时脸颊通红,裹着被子打了个滚,想象着明天“小别胜新婚”的场景,痴痴地睡去了。
周二一清早,唐娇换床单被套时,还是阳光灿烂,等她走出地铁站到公司,天气就阴下来,之后再没见太阳露过脸,阴风阵阵,空气潮嗒嗒,是要作雨了。
文文久违地走进新康里,除了阿福叔和她打了招呼,一路上看到的邻居,都是光看着她不说话。
时间久了,居委会里漏出的消息,张春为什么被关起来,大家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
这种事情上,总会有不同的声音,女儿告母亲,违反人伦常理,年长些的人是无法接受的,好些人冲着她摇了摇头,自然不是他们的事,他们也不会多嘴。
文文无所谓这些,她本来和其他邻居也不熟,只有家门口小路里的几户人家很亲密,阿姨们都是支持她的。
汪美丽早就联系了开锁的师傅,文文一到,就开锁换锁,把铁门和客堂间移门的锁都换了,师傅一面弄,一面还说:“你们都搬走了,我生意要少多少啊,真舍不得。”
不久后,汪美丽送开锁师傅离去,文文坐到钢琴前,轻轻抚摸天鹅绒的罩子,小时候点点滴滴的回忆,开心的、痛苦的,全都涌现在眼前。
汪美丽送了开锁师傅回来,便听见了钢琴声,她不知道文文弹的什么曲子,可是她觉得好心酸。
边上的邻居都停下了手里的事,文文走后,弄堂里又好久没听见钢琴声了,汪美丽听到坐在路边拣菜的阿婆叹了口气:“蛮好的人家,搞成这样。”
她无奈地一笑,转过身,竟见裴厚德的那个女人,带着两个人走来,而她听见钢琴声,不禁皱起眉头,加快脚步,从汪美丽身前越过,往裴家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