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了纸条,陈清秋迈着轻快的步子,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往制瓷车间的办公室走去。
制瓷车间与炼泥车间隔着一个晾晒坪,坪里放着一挑又一挑的半干瓷胚,运送瓷胚的工人在其间走来走去,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站在中间,时不时跟工人说两句话,双眼却定定地盯着往他这边走来的小女孩。
陈清秋边走边想事,不经意抬头,竟然发现秦帆就站在离她不过两三米远的地方,正在专注地打量她。
“秦叔叔!”陈清秋甜甜地唤了一声,秦帆刻板的表情慢慢松动,终于含笑点了点头:“是清秋么?我还以为看错了人,今天咋那么地早?”
说着,他领着陈清秋往办公室走去,在他专属的那张老旧办公桌前坐下,伸手接过她递过去的纸张,看了一眼上面的数据:“今天挑得瓷泥最轻了,是不是累着了?如果累了,就休息一两天,你爸饿不着你吧?”
也许是真的太累了,本来掂着觉得跟往日差不多重量的,哪知一过挟才五十斤:“可能是累了,不过,我身体结实着呢,能行!”
陈清秋不想跟外人说自己家里的事,有些苦难只能自己熬,告诉别人又能怎么样?
秦帆没再多说,从裤腰带上取下那串随身带的钥匙,打开抽屉,满满的一抽屉各种面额的零钞整整齐齐地放着,从中抽出五角钱递给陈清秋。
“秦叔叔,听说,你窑厂的瓷泥不够用呢,还得去镇里买是不是?”光听过秤师傅的话,陈清秋不敢马上下定论,她得亲耳听到秦帆的话才心安。
“你个小屁孩,打听这个干什么?”秦帆听到陈清秋问这个,心里虽然有些奇怪,但是,长叹一声之后,还是耐心地解释。
因为挑瓷泥的活是个苦活,村里的人们情愿外出广市与深市去打工,也不愿意天天去挑瓷泥,又因为瓷泥炼制手段的落后,效率与纯度跟不上,瓷窑里使用的瓷泥只得好大一部分靠到镇里买。
前世的陈清秋虽然没有做过瓷泥的交易,但是她接触过一行的商人,知道他们的客户一般是座落在没有瓷泥矿的乡镇土窑,大南村本身有着丰富瓷土资源,可是,座落在大南村的土窑却要进口瓷泥,这就相当不合理了。
当然,这个不合理就成了陈清秋的突破口,她在心里默默地盘算着怎么跟秦帆合作,她必须拿出什么资本才能获得秦帆的认可。
在商言商,如果拿不出让人亮眼的资本,如果合作不能让别人赚更多的钱,别人不可能傻傻地答应你。
一翻思考下来,陈清秋心里有了一整套的计划,那就是先进行市场调查,等到调查结果出来后再说。
当秦帆问她要想什么时,陈清秋只是笑了笑,借着拉家常,问这问那,她想了解更多土窑的经营信息,直问到秦帆有些不耐烦:“你个小家伙,想要做生意还早着呢,问那么多干什么?”
“我对陶瓷生意很感兴趣,说不定日子咱们有可能合作!”陈清秋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
秦帆没当真,笑着说:“好好好,你快快长大,等你长大了,咱们合作,到时我聘请你当厂长!”
“不,我不仅仅要当厂长,我还要当大老板!”
“哈哈哈……”
陈清秋半真半假地说完,惹来秦帆开怀大笑:“行,等你有资本做大老板时,我做二老板!”
陈清秋走后,过秤师傅走进来,也就是秦帆的表弟,他看到秦帆一直在笑,就说:“表哥,小屁孩的话逗你开心了?”
“是呀!”秦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这个小女孩挺有意思的,别人长大了立志去广城深城打工淘金,赚轻松的钱,而她却立志跟我抢饭碗,说什么她要做咱窑厂的大老板,如果她做了大老板,那我只能做二老板啦!”
两个男人相视而笑,但他们心里却没当一回事,只觉得陈清秋说话娱乐了他们,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笑话三年后变成了事实。
回来的路上,陈清秋一直在思考怎么才会有时间去镇里调查,虽然离镇里不太远,在村里高处就能望到南头镇,骑单车的话,来回一个小时足够,走路的话得两三个小时,可是,一头老牛拴住了她的行动。
想要去镇里调查,没有一天也得有半天,这个时间里,老牛就没法放了,光靠割草填老牛那个大得吓人的肚子还不算,得让老牛出门活动活动,否则,陈经国肯定不会放过她。
她也不可能向陈经国请假,他也不可能会同意,他都恨不得她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在为家里做事,就算挑瓷泥卖都是她累死累活挤出来的时间。
到了自留地,带着藏好的夜草,牵上老牛回到家,太阳还没完全落山,算是够早回来了,可是,进门就便看到陈经国他们四人正围坐在八仙桌边吃晚饭了。
真够早!
农村人那么早吃饭的很少,因为夏天中午太阳过猛,不能太早出去干活,傍晚天黑得迟,太阳下山后趁着阴凉还可以干一个小时的活,一般人家都得八点左右才吃晚饭。
看到黄焕娣已回来,本来就有心理准备的陈清秋一点也不惊讶,冷冷地扫了一眼大厅,放好草帽扁担钻进了厨房,用老蒲瓜剖出来的水勺舀了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勺水,然后准备给自己做饭吃。
“爸叫你出去吃饭!已经做了你的饭,碗筷也拿好了。”冷不丁地身后传来黄雪玲不冷不热的说话声,陈清秋吓了一跳。
那么好心?以往,一般早吃饭都是为了避开她,都不会做她的饭,今天却做了,还前来请她吃饭,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看到陈清秋不敢相信地看着她,端着饭碗的黄雪玲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却无比得意地说:“今天加菜,有猪肉吃,庆贺妈回家,顺便宣布一个重大决定,关于你的决定,哼哼,我可以先告诉你,你可以先在厨房里哭一下再出去!”
说完这话,眼看陈清秋期待她说下去的眼神,她却不急着说,慢条斯理地吞下了嘴里的那口饭才说:“爸说,你以后可以边放牛边挑瓷泥赚钱,但是,必须把赚到的钱交出来作家用!否则,以后就别想吃家里的饭菜,你自己养自己!”
陈清秋半眯下了眼睛,却没有说话,黄雪玲自以为她心里愤怒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又补刀:“想跟我和妈斗,你也太嫩了点,牛糟蹋庄稼的事看似是你赢了,其实赔偿还不是要你出?爸怕妈不回来,当着外婆的面,说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陈清秋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如果不是努力克制着,她可能真的被气疯了,有了真相又怎么样?兜兜转转一圈,还是败给了黄母女俩。
不过,她还得感谢没心没肺的黄雪玲,为了打击她而将这事提前告诉她,她才有时间思考接怎么解决。
黄雪玲说完,高高兴兴地回大厅去了,坐等看陈清秋吃憋。
想了一会儿,心里有了决定后,陈清秋才洗手走出大厅。
桌面上果然有一碗炒猪肉,足足有一斤半份量,陈家穷,不年不节的买肉很少超过一斤,并且都是买大肥肉,很少买半肥半瘦的肉,看来,黄焕娣使用“回娘家”这招吓到了陈经国。
肉煎了个半焦黄,用酱油焖的熟,上面撒一把葱花,香气四溢,就算陈清秋闻着都直流口水。
陈清秋坐了下来,黄焕娣跟往日一样表面功夫做得挺到位的,笑着招呼她吃饭,还给她夹了一块半肥半瘦的猪肉到她碗头,被不动声色地挪开碗拒绝后,她也不生气,送进自己的嘴里吃得可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