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宫!快跟我回去!”王固看向唐宫。
唐宫依旧低着头。
“怎么?还不滚?”孟夏挑了挑眉,语气冷硬。
周围人的目光越来越尖锐,仿佛他在讨好巴结着孟夏,王固愈发难堪,只好离开了。
“多谢郡主。”唐宫淡淡道。“但是,我还是得告辞了。”
他话音刚落,就追随王固去了。
毕竟他还要待在丞相府,断然不会明面上和王固闹翻。
台上,杨沁雪姿态大方,井井有序处理着一切。
现在的她,是杨家的下一位家主,身份自然尊贵无比,无数的男子皆向她投去倾慕的眼光。
然而她心中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那个有资格和她比肩的男人。
孟夏看着眼前的觥筹交错,心头百味杂陈,站起身来出去透透气却不知不觉走出了杨府。
“书雪书翠?”
孟夏轻呼,却发现二人并没有跟上来,不由有些疑惑,暗道这两天她们的确是懒惰了。
摸了摸自己的香包发现里面还有些许金叶子,孟夏便去了揽月楼的方向。
可在去揽月楼的路上,孟夏看见了一个俗套到不能再俗套的剧情。
一个相貌清秀的男子正在卖身葬父。
男子清清秀秀,和以前的唐宫是同一个调调。
要是原主的话,说不定还要上前去调戏一番,可惜她不是原主。
然而,孟夏依旧没能全身而退。
“小姐,这位小姐,求求你,帮帮我好不好?”男子突然跑过来抱住了孟夏的双脚。
他满脸卑微,虽然穿的粗布衣裳但收拾的极为干净,一张脸白白净净的,看上去倒要舒服。
然而声音却与他的相貌不匹配,声音太过于粗犷。
孟夏挪了挪自己的脚,饶有兴趣道:“凭什么?”
男子懦弱地看了看孟夏,眼角挤出几滴明晃晃的眼泪,“如果可以,我任凭小姐处置。”
“我又不缺男人。”孟夏感觉无趣极了,抬脚欲走。
“不啊!小姐!我爹已经去世五天了,不能再拖了!求求小姐,大发慈悲!我子轩愿意做牛做马报答小姐!”
“求求…求求小姐!”
众人面面相觑,但并没有一个人上前。
毕竟谁都没有义务平白无故去帮助另外一个人。
孟夏回了头,突然道:“那好吧。”
不是她人傻钱多,而是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父亲去世的时候正在闹饥荒,每一个人都身无分文,她们家都没有给父亲准备一副棺材,这一件事一直都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所以才忍不住对他心软了。
“多谢多谢小姐,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小姐。”男子使劲儿磕头,额头都流血了他才停下。
孟夏不由感叹这人真是个孝子。
在二人的交谈中孟夏发现他居然是书雪的哥哥,孟夏从未听说过书雪有什么哥哥,但他说的信誓旦旦,甚至还知道书雪背上有一个红色胎记。
紧接着,孟夏就随他去了城外。
原因是书雪的娘要死了。
她带了大夫,也派了人去叫书雪。
这些天和书雪的相处,孟夏不再将她看做是一个低贱的丫鬟。毕竟接受过那么多人人平等观念的文明人,是无法主动奴役任何一个人的。
然而,马车在城外走了许久,孟夏还是没有看到男子口中的茅草房。
“到底在哪?”她有些不耐烦。
夜已经黢黑了,她一个姑娘家独自与两个陌生男人在一起,不由有些紧张。
大夫也万分疑惑,随即对正在驾车的男子道:“小兄弟,病人所在的村子叫什么名字?你且说说,我行医多年这周围都熟的很。”
男子呵呵一笑,“村子名字嘛?”
良久,他的声音幽幽从前面传来,“亡命村呀…”
孟夏脸色一变,赶紧跳车。
而那大夫则因为年老体弱被男子一掌打昏过去了。
“臭婊子,跑什么跑?!”
“看我不弄死你!”
他手一扯,顿时就换了一张脸,那是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满脸刀疤,左脸上还用青色墨纹着一个“死”字。
他是大越国监狱里的死囚,但他却出现在了这里。
这是一片漆黑的森林,孟夏看不见路,只能凭着感觉使劲儿往前跑。
荆棘刮得她满脸都是血,衣服也被抓烂了。
良久,听到没有了脚步声,孟夏瘫软在地,喘着气。
正当她以为自己安全了的时候,一团黑影腾的从她头上落了下来。
“小姐说的不错,看老鼠在手掌里蹦跶里真有趣。”
这个刚刚那个男人的声音。
“算了,不陪你玩捉迷藏了,小姐那里还要我去交差呢。”
一声剧痛。
孟夏被他劈晕过去了。
时间过得很快。
孟夏醒来了,在一个熟悉的地方。
揽月楼,天字一号房。
她被人用极其残忍的手法扭成一团麻花,手不能动,口不能张,还被塞在了一个仅有二十寸的箱子里。
箱子开了一个小口,这个角度,她可以轻易看清外面的一切,但是却没有人会注意她。
透过小孔,她看见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人,甚至她眉间也有那颗红色的朱砂痣。
她正在和朱株瑕有说有笑,甚至攀上了朱株瑕的身子。
呸!
孟夏暗骂,她才不会这么主动呢!
杨景好脾气地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郡主今儿个是怎么了?”
“人家不舒服。”她娇笑,还朝他抛了个情意绵绵的媚眼。
孟夏感到恶心。
杨景不动声色往外挪了挪,“不舒服就该去吃药。”
“瞧你说的什么话?人家只想吃你这味药!”她又凑了过去。
杨景腾地站了起来,“郡主,改日再聚。”
不料那女子猛地拉过杨景,朝他脸颊上印了一个分外醒目的口红印。
杨景一愣,落荒而逃。
“改日再聚哦…”她柔媚说道。
突然,她一巴掌打在了站在一旁的书雪脸上,“贱婢,你笑什么笑?”
书雪一愣,立刻跪了下来,“对不起,对不起,小姐,我错了。”
她丝毫不领情,又一脚踢向书雪的脑门,书雪被她踢倒,她的鞋子上镶着尖锐的钻,一脚下去,书雪满脸都是血迹。
孟夏不可置信,怒不可遏,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一切。
“下等人就是下等人,骨子里的贱,一辈子都改不了。”
“黏糊糊的恶心死人了。”她看着自己沾了血的鞋尖,不由厌恶至极。
“对不起,”书雪虚弱地趴在地上,书翠想要上前扶一扶,终究还是忍住了。
“对不起有什么用?说句对不起我的鞋子就能干净吗?”
“喏,用嘴给我擦干净。”她将脚尖伸到书雪面前。
书雪脸上闪过一丝不情愿,“小姐…我…”
话音未落,迎接她的又是一脚,“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废话真多!”
这力度极大的几脚下去,书雪彻底昏了过去。
“啧啧啧,没用的贱婢。”她满脸嫌弃,“你们还不把她给我弄走!”
众人兢兢战战,不敢说话,迅速将书雪拖走了。
她挥了挥空气中的血腥味,“下等人的血都这么臭的吗?”
闻言,书翠心中无比苦涩,小姐为什么又变成了以前那个模样。
“还有你,哭丧着脸干嘛?咒我死是吧!”她突然看向书翠。
书翠一脸惶恐,连忙摇头,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禀告小姐,没,没有。”
“哼…”她一声轻哼,“笑的丑死了!”
“滚出去!”她拿起茶杯朝书翠砸去。
书翠背被砸到,疼的她浑身一颤,连忙走了出去。
不多时,房间里只剩下了“孟夏”和孟夏。
“孟夏”走到孟夏面前,对着那个小孔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你别说,这当郡主的感觉还真不错!”她一出声,竟然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今日孟夏经历的一切都大大的出乎了她的意料。
“孟夏”打开了装着孟夏的箱子,他惊讶道:“他们居然把你弄成这样了?”
孟夏依旧无法出声,只能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他。
“哎呦你这样可真漂亮啊!”她又恢复到了女声,姿态忸怩。
孟夏后背泛凉,她虽然已经痛到麻木了,但这来自灵魂上的恐惧还是让她颤抖。
她敢肯定,这个人绝对是个疯子。
“你这个样子可真美!”
“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你是不是口渴了,来喝点这个就好了。”
“我叫曲华裳,你叫孟夏是吧。”
他使劲儿掰开孟夏的嘴,将一瓶蓝色的液体全部给她灌了下去。
他是曲华裳。
曲梅儿的女儿,不,不是女儿,也不是儿子,准确说是双性人。
有这么一种人,他们天生就拥有两种性别,他们同时有男性和女性的第二性征,然而这并不是他们的幸运,反而这对他们来说是一种灾难。
他们无法融入别人的世界,他们被自己的亲人厌恶,最后,他们也会厌恶自己。
曲梅儿生下他的时候,被他的身体给吓坏了,然而此时她正需要一个龙嗣来巩固自己皇妃的地位,所以一时之下并没有抛弃他。
四处求医问药,终于一个老道告诉她,要判断出这个孩子哪一个性别更强点,最后他们得出的结论就是他适合成为一个女孩。
于是在他三岁那年,曲梅儿把他阉了。
可惜,他并没有变成一个女孩。
他越长大男性特征越明显,有时候甚至男女不分,曲梅儿愈发不待见他,而同时她又怀上了第二个孩子。
那一年他九岁,曲华裳过得很惨,没有人管他死活,他开始叛逆了,他逃出了那个冷漠的皇宫。
不过却在路上遇到了年仅六岁的孟夏,碰脏了她的新衣裳。
她哭了,他手足无措,然后他也哭了。
奇迹般地,她没哭了,她带他回了家,她是个很善良的孩子,她以为他是乞丐,给了他很多东西。
他很感动,他也很嫉妒。
嫉妒孟夏所拥有的一切温暖,然后他把她丢到了农夫的猪圈里,想要让她被猪吃掉,然而很快她的父母就找到了她。
唔,他的计划失败了。
后来他被自己的母亲找回去了,原因是皇帝要过生日了,希望他好好表现。
呵,多么讽刺。
一个母亲只有要利用子女时才想起他的存在。
不久后,他那冷漠的母亲终于生下了龙子,皇帝很高兴,还给了它一块龙纹玉佩。他真羡慕,于是他一把火烧死了他的亲生弟弟,拿走了他的龙纹玉佩。
孟夏的五脏六腑仿佛被一根木棍子使劲儿绞着,疼得她浑身冒着冷汗,脸色苍白,虚弱不已。
曲华裳又将她锁在了那个箱子里面。
“乖乖,睡觉吧。”
“睡着了就好了。”
“唔,飞起来咯。”
曲华裳提着木箱子将它扔到了楼下的湖里。
她在五楼。
湖水直通百里外的大海。
孟夏感觉自己第一次这么轻。
然而一切都是那么清楚明了。
她甚至觉得这个女人就是代替她来成为下一个“孟夏”的,因为她扮演的孟夏太失败了,她崩坏了剧情,所以她不会存在了。
“轻松多了。”她暗道。
疼痛越来越重,她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