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喊道的男人掏了掏耳朵,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冲你来?你柳家死士想要取本王性命,凭你一个可不够本王出气啊。”
“不过……来点开胃小菜也是好的。”轻轻点了点头,身后的男人向前一步,将一把锋利的刀递到他手里便退后。
冰冷的刀刃上映出越星晖酷似先王的年轻面庞,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胸前便被狠狠插进。
“你……”他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这个从小懦弱不堪的五哥,居然真的没有半分迟疑便杀了自己。
“晖儿!”听见身后母亲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他很想回过头道一声再见,却再没有那个力气。绝望与不解中,少年的身体跌落在地,鲜血一直流到那“凶手”的鞋前便停止不动。
瞧,连他身体里的血都知道谁不能惹,为什么自己偏偏看不清呢?
虽然早就知道儿子保不住性命,可是亲眼目睹他的死亡还是令一声顺遂的柳贵妃痛苦不已,只是……这仅仅是个开始罢了。
“柳贵妃,你想杀了我便罢,想杀了大哥也可以理解,可是为何要给父王父王下毒呢?”越星霄面露疑惑,仿佛是个认真求知的孩子一样眼神清澈:
“父王对你一片真心,难道你真的感受不到吗?”
柳贵妃粲然一笑,眼睛因为哭泣而红肿起来,却丝毫不掩她的美貌:“真心?王座哪有什么真心,他喜欢的,不过是这张皮囊和我表现出来的样子罢了。”
“我早已有了两情相悦之人,为何要嫁给一个与我父亲一般大的男人?若非他的强求,我又怎会被迫进宫,学着阴谋算计,学着假面待人。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了……”
“哦?”越星霄唇角一勾:“那个有幸得到贵妃芳心的人,可是左太医?”
柳贵妃一愣,心中寒意乍起:“你怎知道?”
太医左冠玉是宫中有名的君子,相貌堂堂,为人温和,是宫女们争相表现的最热目标。他发妻早逝,留下一子,却再未续弦,这般有情有义的男子实在是世间不可多得之人。
“本王既然知道父王是中毒,又怎会不查制毒和下毒之人呢?柳贵妃,如此迟钝可不像你。”
“你……”柳贵妃终于慌了神色:“你把他怎么样了!”
“终于开始着急了,”五王子神色轻松:“你若再不着急,就该换本王着急了。”
“越星霄!你到底做了什么?”
男人故作沉思之状,半天才缓缓开口:“也未做什么,只不过是将他扒皮抽筋罢了。”
听见心上人如此下场,柳贵妃更是痛的直不起身来,牙齿狠狠咬在薄唇上,知道尝到血腥味才控制住奔涌的情绪:
“为何?他从未害过你,你为何要这般对他?”
“他是没害过本王,但是也害过不少人,父王是他亲手所杀,大哥的毒也是由他所制,死了也不算无辜。”
“那两人如此待你,死了你不该拍手称快吗?为何要还要为他们报仇?总不至于善心大发吧,你越星霄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太清楚了,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相信。”
“报仇?不不不……”男人摇头道:
“这可不是报仇。但若不是他,本王便能够亲手杀了他们,谁要他越俎代庖?不过贵妃你还真是了解本王,也难怪会在那么多王子中,挑中本王这个‘软柿子’下手。”
当年他们的计划,是要杀了一个王子嫁祸太子,而杀谁却有很多选择。除了太子与八王子,六王子也因为生的与先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很是得到了几分宠爱。
只是柳贵妃坚持用越星霄作饵,她始终觉得这小子不像是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懦弱。或许是演员之间的感应,最终也只有她一人看破了五王子的假面。
柳贵妃仿佛失了神志一般,没想到最终还是害了这个一心与她站在一起的男人。只是这心痛仍没有达到尽头。
“哦对了,左太医的儿子……”
短短一句话便让柳贵妃回了神,如遭雷劈一般僵硬地开口:“怎么样了?”
“呵呵……”越星霄轻笑出声:“看你这表情,本王就知道猜对了。左呈彦果然是你与左太医的奸生子。”
“你把他如何了!”柳曼然嘶喊出声,毫不顾忌最大的秘密被揭露在众人面前:“越星霄,求你留他一命!”
傲骨挺拔的女人踉跄着跑到男人身前。毫不犹豫的跪在他的鞋前,凄惨求饶道:“我求你,留他一命,他与此事没有半点关系!”
“这样啊……”越星霄抬手抚了抚太阳穴,好像十分苦恼的模样:“假如……他和你哥哥的儿子,本王只能留下一个,贵妃娘娘,你会如何选择呢?”
“救彦儿!”
“救邦儿!”
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响起,柳贵妃转头,一张凄切哀求的面庞出现在眼前:“曼然,求你救救邦儿,那可是我们柳家的根!”
柳贵妃心中也不好受,但是侄子哪有儿子重要呢?她已经失去了晖儿,决不能再失去彦儿:“娘,彦儿也是你的孙儿,你怎么忍心看着他去死呢!”
“可彦儿姓左,不姓柳!”柳老夫人摸了一把眼泪:“曼然,彦儿是左太医和你的孩子,就算活下来了,又该用什么身份存在这世间呢?不是娘狠心,是这世道不容他啊!”
柳曼然何尝不知,如今彦儿的身份被当众揭破,对他来说是多么的难堪与耻辱。
可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就算是忍辱偷生,到底还是能够见到明天的太阳,兴许能够平平淡淡的过完这一生。
况且,今天在场的人,越星霄怕是一个都不会放过。
女子狠了狠心,避开母亲殷切的目光道:“五王子,请你饶彦儿一命。”
“柳曼然,你这个不要脸的毒妇!”一个尖锐的女声破开空气传到所有人耳中,那是不甘到极致的绝望:
“你未婚有孕,我们想尽办法为你遮掩,甚至为你杀了左夫人。若非你的连累,我们何至于此!可是你呢?却如此对待我们,你还有心吗!”
柳贵妃的嫂子柳夫人,此时正用阴毒的目光看着这个昔日的闺中密友。
她看的很清楚,这个死里逃生的五王子没有半分想要放过他们的意思,如今给的选择,不过是对柳家人的自相残杀感到有趣罢了:
“我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说罢,便一头撞向身旁的柱子。
“庆瑜!”在柳老夫人一声绝望的呐喊中,女人满脸鲜血倒在地上,双眼紧闭,再无半分生机。
袁庆瑜早年曾诞下一子,但身子一直不好,养到八岁便去了,隔了两年才艰难生下第二子柳乐邦,视其如命。
因着小姑兼闺中密友深受王座宠爱,还生下了健康的八王子,柳家一脉毫无选择的和柳贵妃绑在了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夺位失败,抄家灭族,所有人都要死,她认了,可是柳曼然这个女人……怎么心狠无情到如斯地步!
柳家为她付出了这么多,所有人都要为她的失败陪葬,可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之下,竟然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那个奸生子,甚至连她娘都劝说不住!
她怨,她恨!可她没有办法亲眼看着彦儿死去。
彦儿……是娘无能,既然没办法救你,那么娘只有先走一步了……
柳贵妃也被嫂子突然的寻思惊住了,望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人,慌乱过后,心中恍然闪过一丝歉疚,但是仅仅片刻便被儿子的性命盖了过去。
她本就是个自私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面对先王这些年来无微不至照顾与无上宠爱,还能够保持自己的心。
从一开始就是被迫的,就算对她再好又如何?她的心里,始终只有玉郎一人。
越星霄感慨的鼓了鼓掌:“真不愧是冠宠王宫的柳贵妃,柳夫人因你而惨死,却还能如现在这般镇定。这等心思,难怪能够看透我的伪装,若不是我幸运,恐怕现在早已成了一具白骨。”
“五王子又何必讥讽于我,无论我当初做了什么,现在都已成了阶下囚,是生是死全在你一念之间罢了。”
“是啊,如此甚好,只是……”男人话音一转,脸上略过一丝血腥之色:“你活着对我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柳贵妃面色一白,即使已经知道结局已定,却还是不能够心平气和的赴死。这一点上,她果然不如袁庆瑜:“我已不求生,只求留彦儿一命。”
“我也很想答应你,可惜……”男人啧啧两声,故作惋惜之态:“左呈彦在知道赫赫有名的柳贵妃才是他的亲生母亲,而他一直以为的母亲还是被你所害,一时想不开,竟自行了断了。”
“不!”凄厉的女声带着哭腔:“这不可能!你骗我!”
“我又何必撒这个谎呢?”越星霄轻笑一声,面上满是胜利者的高高在上与不屑:“怪只怪左冠玉将他教养的太过正直清正,才会连这样一点点打击都承受不住。”
左冠玉的一生,原本应当是光明磊落,可惜他遇见了这辈子的克星。
与柳曼然相知相爱,情到浓时偷尝禁果,本以为婚事板上钉钉,却没想到王座横插一脚,将他们二人永远分离。
他害的心上人未婚有孕,为了保全她的性命,只能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配合柳家设计在生产之日时,杀害了无辜的左夫人,再将自己与曼然的儿子安在她的名下。
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不安,他的余生再未近女色。
许是因为自己太过污浊,对这个唯一的儿子,便希望他能够活得清正光亮。可惜,他的存在本身,便是一滩化不开的淤泥,伤人更伤己。
而左呈彦也正如他所期望的那样,成长为一个风光霁月的君子,虽未见过母亲,却不妨碍他对那灵牌上的名字心怀依恋。
可突然间,一切都变了,他是一个不该存在这世间的卑劣之人。
“彦儿!”柳贵妃绝望的哭喊声却没有打动在场的每一个人,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与其担忧别人,还不如花点时间讨好能够掌控他们命运的人。
柳老夫人第一个匍匐在地上,卑微的乞求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能够放过孙儿一命,只可惜却没求来一个眼神。
越星霄一声令下,门外便冲进来一群带着刀的将士,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柳家人所跪之处瞬间成为一片血海。
“娘!大哥!”想要冲过去阻拦的柳贵妃刚迈出一步,忽然感到颈部一阵剧痛,似乎有什么东西插了进来,挑断了身体中的经络。
身体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倒在地上,想要转头看看究竟是谁趁她不注意袭击了她,却见此人自己走到了她的面前。
“王、王后?”她眼神一缩,心中满是悔意——竟然将这个人忘在了脑后!
生命力渐渐流逝,那张充满恨意的脸也越发模糊,只听见她用大仇得报的语气在她耳边道:“……贱妇,便为渊儿的死偿命吧!”
越星渊的毒,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不是柳贵妃所下。只是这毒十分奇特,任谁也找不到救治之法,只能靠太医院勉强续命。
她早就想要手刃仇人,为儿子报仇,只是柳贵妃是王上心尖上的人,八王子也被保护的十分周到,她想尽办法也未能达成所愿。
自渊儿死后,她手中可用之人便越来越少了,那些人不是转投八王子麾下,便是辞了官职去过平淡的生活。
当初她还笑话后者没种,寒霜苦读多年,竟就如此轻易的告别官场,现在看来,他们才是真正懂得什么事官场浮沉,什么事争权夺位的智者。
这世道,只有活下来才能谈以后,渊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只可惜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原来太医院不是为儿子续命,而是取他性命的真凶!
见风华绝色的柳曼然彻底咽了气,她才终于如释重负般大笑起来,笑的眼泪不自觉流淌下来,用手轻轻一抹,眼前是腥红璀璨的一张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