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晚林陷入了平静,这里的景色,一到夜晚就像置身在一张颇有深意的画卷当中,只见周围山林静谧,四下无声,夜空中的月光也显得既神秘又无比亲切,皎洁的光芒把整片森林都笼罩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世界。
穆沨率领骑兵,跟随在山贼首领的身后,来到了凤晚林的东南处,这里衔接着鞞川城,北侧是一片广袤的松林,南边则是一望无际的荒原,其中有一条官道,可通往鞞川城,另外一条小路,是通往沧漱县城的。
山贼首领一指前方的房舍道:“穆将军……赵昭那个家伙,很可能是把少爷送到这里来了……”
穆沨抬起头看去,只见前方出现了一幢影影绰绰的房舍,在漆黑的夜色下竟显得有些诡异,他又仔细看了看这里的道路走向,便问山贼首领道:“与赵昭碰头的,最有可能是一些什么人……”
山贼首领低头沉思一会儿,才摇了摇头说:“穆将军……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赵昭那个家伙平时在村子里面一向都是独来独往的,而且由于他天生是个跛脚,走起路来一蹦一跳的……并不能进山狩猎,所以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赶着马车去收购一些山野味……然后再拿到鞞川城或者沧漱县城贩卖……”
听到这里,穆沨皱起眉头,他简单地计算了一下,从凤晚林出发,到达沧漱县城可是非常遥远的,而且据他所知,沧漱那边由于前些年闹饥荒,农民颗粒无收,是大周朝有名的贫困县,如果赵昭想要把自己收到的山野味卖到那个贫穷潦倒的地方,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这时,魏管事凑到穆沨的耳边道:“穆将军……我觉得赵昭只是拿山野味做幌子……然后暗中勾结奸贼,他具体想要做什么,我们还不得而知,不过我们当务之急的是,先把他捉住,审问一番便可知晓……”
这个魏管事是穆沨身边的一个锦囊,睿国公顾青惨死在皇家猎场,也是他给穆沨出的计策,所以每当穆沨陷入到进退两难的处境时,他都能想出一些奸佞的办法来力挽狂澜。
穆沨听后,微微点了点头道:“传我命令……让沧漱县城的守军们严加搜查,一旦发现赵昭的踪迹,定要活捉回来……”
“穆将军……”魏管事轻咳一声,淡淡地说:“赵昭是一个做事非常细致的人……他不会傻到在沧漱那边等着你去捉他……”
“那你的意思是……”穆沨睨了他一眼,满脸疑惑。
魏管事躬身说道:“穆将军……从时间上来判断,少爷如果是被人乘坐马车掳走的话……那现在早已走出了沧漱县城,如今很可能已经到了惠塔一带……所以穆将军不如派人封锁惠塔到沧漱的整段路程……这样也能排查的更加仔细一些……”
惠塔是天都城与沧漱县城之间的一个小镇子,那里靠近京城,人口众多,而且由于距离鞞川城较远,所以惠塔这个地方一直都成为京城的北方第一出口,也是集贸易和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小镇。
穆沨觉得言之有理,“你带领人马……现在就赶往惠塔一带……”
“是……”魏管事低头领命,率领一百名骑兵冲出凤晚林,沿着通往沧漱县城的小路,径直向南疾驰而去。
穆沨又来到那幢房舍内查看,走进屋中,只见靠近北墙只有一张火炕,上面坐着一位花甲老人,她身上披着一张厚厚的羊毛毯子,两只浑浊的眸子里也不见半点生机。
穆沨皱眉问道:“这间屋子的主人呢……”
老人嗯哼一声,嘟嘟囔囔,像是祷告一般,咕哝着一堆听不懂的话。
山贼首领涎着笑容道:“穆将军……这里的主人是一位猎户,现在他人不在这里,很可能是出去狩猎了……这位老妪是猎户的母亲,她这儿有点问题……”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明老者是一位精神病患者。
穆沨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在深更半夜的,就算是猎人也不会进山打猎,这是一个很冒险的举动,于是穆沨眯缝着一双危险的眸子,再次问道:“你儿子去哪里了……”
老者依然保持着那副木讷的精神状态,神情恍惚麻木,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似的,对穆沨的问话视若无睹。
“问你话呢……聋了吗?”一名士兵大声叱喝道。
老者身子微微一抖,将那双浑浊的眸子转移到穆沨的脸上,看了片刻后,又爆发出一阵恐怖的笑声,“哈哈哈哈……要改朝换代了……你们都得死。”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像是要冒出来似的,显得异常诡异,“你们谁也逃不了……谁也活不成了……哈哈哈哈……”
穆沨面颊铁青,眉宇之间也带着一丝杀气,他失去了耐心,“杀了她……”随即便转身走出了小屋。
屋内传来一阵嚎叫声,紧接着一缕浓重的血腥味儿从屋中飘荡出来,山贼首领走到穆沨的身旁,低声说:“穆……穆将军,您杀掉这个老太婆,也不能解决问题啊……”
穆沨瞥了他一眼,露出一脸极其厌恶的神情,要不是他在半路中掳走穆昱曦,也不会发生这么多荒唐的事情,于是他凑到山贼首领的面前道:“你给我听好了……我现在留你一命是为了能找到穆家公子,并不是怜悯你那低贱的生命,如果昱曦有什么闪失的话……我保证会让你生不如死……”
这番话可把山贼首领吓得够呛,他擦了擦额头上细密的汗水,连连点头道:“穆将军……小人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拼劲全力去寻找少爷的,请您放心……”
穆沨又留下三十名骑兵,用来看押山贼首领,让他配合士兵们去寻找穆昱曦的踪迹,凤晚林这边的调查工作也就接近尾声了,于是穆沨便带领剩下的人马连夜回到了鞞川城。
刘生得知穆将军已经回来了,便从衙司一路小跑来到了将军府,他看到穆沨正一脸疲惫地站在庭院当中,便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低声问道:“穆……穆将军,有没有找到二公子?”
穆沨抬起头,瞥了刘生一眼,冷笑道:“你几时回来的……”
刘生心里一悸,只感到头皮发麻,他不敢隐瞒,就把在林中遇到黑狐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穆将军……那些野兽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士兵们根本无法防御……”
“也就是说……除了你一人之外,那些装备精良的骑兵都被野兽咬死了?”穆沨话语冰冷,眸子里也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盯得刘生不寒而栗。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边磕头边说:“穆将军……属下失职,并不知道在凤晚林那边还蛰伏着如此凶残的野兽……”
穆沨露出一脸失望的神色,刚开始兵分两路的时候,他就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具体是什么,他又说不太清楚,只是向导陈楠称,会带他们找到通往林海小村的道路,可能是陈楠天生就有避免与野兽们遭遇的直觉,所以才没有遇到那群危险的黑狐,但刘生可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起来吧……”穆沨轻叹一口气,一双清冷的眸子也布满了红血丝。
刘生从地上爬起来,双手塞到袖筒之中,躬身说道:“穆将军……听说朝廷已经下达了诏旨,让您速去西南边境镇压融羌族……此事刻不容缓啊……”
穆沨又何曾不知自己军务繁忙,融羌一族不平,大周朝的西南边关就永世不得安宁,他此次回到鞞川,目的就是想要调遣二十万精兵,在联合南部区域上官将军的兵马,共同铲平融羌族,可一回到鞞川城,就发生了一连串让他无法回避的事情。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他心里默默地想着,如果一开始在行宫那边就杀死吕苒的话,后期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一堆糟乱的事情了……
送走刘生之后,穆沨回到了无妄园,这是他和嫣夫人的住处,此时庭院周围雪意阑珊,一派祥和淡然的景象,嫣夫人坐在无妄园的大堂内,已经煎好了穆沨最喜欢的普洱茶。
“夫君终日劳顿……喝杯茶解解乏吧……”嫣夫人端来一个精致的青瓷茶杯,放到穆沨的面前,那双潋滟的美眸像是汪着一滩湖水一般,显得娇羞动人,妩媚妖娆。
穆沨没有言语,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自打发生了行宫事件之后,他就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回到鞞川城搬救兵,又返回行宫围剿燧人族的残部,紧接着又审问红菱,得知二公子穆昱曦被山贼掳走,穆沨又亲率兵马赶赴凤晚林,捉拿山贼,派魏管事前往惠塔地区,封锁赵昭出逃的路线,一方面是想尽快找到穆昱曦的行踪,另一方面,穆沨认为,劫走穆昱曦这件事情,并不是一件偶然的事件,应该是蓄谋已久的行动。
现在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说明穆沨的推测,所以他还没处理好这些糟乱的事情之前,是没法出兵讨伐融羌族的。
嫣夫人见穆沨眉宇紧蹙,一脸愤懑,竟低声噬泣起来:“昱曦他……昱曦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话,那我这个做娘的也不活了……呜呜呜……”
穆沨放下茶杯,攥住嫣夫人的手,安慰她道:“我已经派人出去搜查了,昱曦不会有事的……你要相信我……”
嫣夫人却抽出手,瞪着穆沨,露出一副愤恨的神情道:“要不是你在行宫那边迟迟不对吕夫人动手的话……也不会发生这些事情……都怪你都怪你,你还我的昱曦……”
穆沨听后,皱起了眉头,他忿忿地说:“你要明白……我之所以没有对吕苒动手,是有苦衷的……”
“什么苦衷……还不是心疼那个狐狸精吗……怎么?她都把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还对她余情未了吗……”嫣夫人涨红了脸颊,两道泪痕从眸中闪出。
穆沨站起身,他何曾想过,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吕苒从行宫出逃他一点也不担心,毕竟整个北方地区都是他穆沨一人的,她吕苒即使长了一双翅膀,也休想从铜门关飞到云梦城去,只是穆昱曦竟被山贼在半路劫走,这是他所有计划当中最失败的一笔。
早就听闻凤晚林那边山贼猖狂,不成想连他穆将军的家眷也敢劫持,所有烦乱的事情都汇集在一起,让穆沨感到心力交瘁,烦躁无比。
“夫人……吕苒已经离开了将军府,再说了,昱阳不管走到哪里,他终究都是我穆沨的儿子……”穆沨喃喃地说,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声音小得连他自己都很难听清。
但嫣夫人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出昱阳这两个字,不说还好,一说她就情绪大爆炸了。
“好你个穆沨……那个穆昱阳可是你跟那个狐狸精生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她唾沫横飞,怒目圆瞪,“穆昱阳是你的儿子, 穆昱曦就不是了吗……你不能一视同仁,连自家的事情都平衡不好,还有什么能力去抗击燧人族……”
“放肆……”穆沨怒拍桌案,只听“砰”的一声,桌案上的茶杯一震,掉在地上,热气腾腾的普洱茶洒了一地,精致的青瓷茶杯也应声而碎。
“我警告你……我早晚有一天会踏平燧人族,占领云梦城,所以你不要动不动就拿吕苒是燧人族来威胁我……”穆沨眯缝着一双冷冽的眸子,他快步走到嫣夫人的面前,冷冷地说:“你在将军府太享福了……要不要我把你也派到铜门关那边体验一下生活呢……”
嫣夫人听后,吓得连连后退,她深谙自己刚才说得话太过刺耳,站在她面前的可是大名鼎鼎的靖北将军,也是自己的夫君,怎敢这样冒犯?
于是嫣夫人跪倒在地,哭诉道:“夫君……我知道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