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男孩的家就在何千军医馆的后面,相离不远。
“娘,娘啊,你醒醒,醒醒。”
“娘……。”
何千军循着哭声摸到一家茅草屋,从外面都能看到茅草屋的屋顶烂了一个大洞,土墙上也有许多裂缝,是个非常贫穷的家庭。
何千军以为没有门便直接走了进去,却听见一声木屑炸裂的声音,原来不是没有门,是门倒在了地上,何千军这一脚下去,原来的破门陷下去一个深深的脚印,已经没有可能再被立起来。
前两天偷药的小孩听到门裂的声音,满脸是泪水的看向何千军:“大夫。大夫,快来救救我娘,我娘快不行了。”
在稻草铺着的的床上躺着一位嘴唇发白的妇人,那妇人裤子被血染透,与何千军猜的无错。
之前的方子是打胎药,肚中有喜才会用到那个药方,现在看到妇人的模样,何千军已然清楚是怎么回事。
“去烧盆热水,元敬。”
“小孩儿,去搬个板凳过来,站的高一点。”
何千军把血包和软管拿出来为妇人做穿刺,剪去妇人的衣物,没了衣物,创口逐渐清晰起来,有很多血块跟着粘在衣裤上,伤口处已是惨不忍睹。
…………
医治的过程十分简单,其实妇人本身没大事,这都是喝下落胎药的正常反应,只不过是出血量太大,而妇人一时没有准备,看到那么多的血受了惊吓,这才变得十分虚弱,晕了过去。
就算何千军今日不来,血块排干净,妇人吃点好的补补,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何千军没见到这家的男主人,便问道:“小孩,你爹呢?”
小孩儿低着脑袋:“我没爹。”
何千军呵呵一笑道:“你没爹,哪来的你?没有爹,你娘哪来的孩子你们吧?”
小孩也是一脸疑惑,何千军的问题涉及他无法理解的区域:“我娘说是老天爷赐下的,老爹就是老天爷。”
何千军听到小孩这么回答,便不再往下问了。
人间冷暖,往往几句话就知其中腌攒。
何千军给了这孩子几十文铜钱,不多不少,刚刚好够买一只鸡:“你娘需要好好补补,这些钱买只老母鸡,给你娘好好炖炖。切记这些日子别让你娘碰凉水,也别赤脚下床,如果养不好,会落下一生的病根。”
何千军多交待一句:“小孩,你记着这钱不是给你的,是借你的,等你娘的病好点,你要去我的医馆帮忙做事。”
小孩抹掉脸上的鼻涕和眼泪,重重的点头:“大老爷放心,我以后肯定好好为你做事,把钱还上。”
何千军点头:“去吧。”
小孩拿着银子,步伐轻了不少,一溜烟跑出去买鸡。
何千军对戚继光说道:“元敬,你也跟着去,帮忙看着别出差错。”
毕竟是个小孩子,几十文钱虽然不多,但是被有心人盯上也很麻烦。桃州是个多事之地,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房中的人离开后,何千军拿出来热水泡的麻布,小心拧干抹布中存的水分,擦拭妇人的脸,手心,脚心。幸好这个时节,天气还不算太冷,身子很好养。
女人病无小病,尤其是这样的事,一个处理不好后患无穷。
“大夫。”妇人有些虚弱的醒来:“命妇的命多亏了大夫。”
何千军看见妇人醒来,放下手中的事:“命妇?听你说话不像是一般农家,刚刚为你治病的时候看你手掌也无老茧,看来你出身不错。”
妇人眼中灰暗:“命妇本是朝廷钦此的五品诰命夫人,夫家曾戍边有功,乃是游击将军孙同。”
“哦?”何千军没想到竟有此事,不过眼下却不好多说:“夫人失礼了,我乃是扬州过来的异乡人,没想到夫人出身不俗。”
孙氏眼中含泪:“桃州倭匪横生,那知府大人与倭匪有数不清的关系,我夫家因为直言不讳,向上面上奏被他们毒害。孙家也没落了,命妇我也被那歹人……。”
孙氏说到这泣不成声:“还望大夫别将这些事告诉我那孩子。”
何千军递给孙氏一方干净的手绢:“你放心,我只是个大夫,你说的这些话,我不会讲出去的。”
“你这次的病情不亚于生一个孩子,你也有过经验,这一个月就少干农活。”
孙氏只能独自抹泪,她本是受人敬仰的诰命夫人,若不是倭匪,也不会沦落到如此……。
何千军等到孙氏的孩子买了鸡回来,与戚继光一同回了医馆,并交代孙氏有什么事就往前面喊一声,看病的钱就等孙氏病好了,帮着医馆做些活计抵债。
孙氏的事情险些令何千军蛰伏不下去,一个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的大人就这样被黑手搞掉,可悲可叹啊!
“大人,那孩子的爹属下认识,乃是孙同兄弟,我父亲还与他一起吃过酒。”戚继光显然从那孩子的嘴里听到了些什么,脸色十分愤然。
“这些天杀的倭匪,我恨不能将他们剥皮扒骨。大人可知道那孩子为什么说自己没爹?”
何千军脸上没什么表情,随口说道:“他父亲孙同做出那样的事情,一定波及家人,如果被人知道那孩子是孙同的儿子,怕是凶多吉少。”
戚继光一时语塞:“……。”
“大人从那孙氏的嘴里听说了?”
何千军摇头:“世间腌攒之事不过二三,经历的多自然就知道了。暗中查查此时,当时的幕后黑手都有哪些,要一一查清。孙氏母子要暗中保护起来,顺便找出是谁污了孙氏的清白,暗中解决。”
戚继光动容道:“是,大人。”
“记住不可声张,一切都要悄悄的做。污了孙氏清白那人查明身份,干的漂亮一些。”
戚继光刚要决定,何千军皱着眉头:“算了,此事由我亲自去做,你且调查情报就可。”
“厄,知道了大人。”戚继光瞬间像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何千军用眼角的余光瞄了戚继光一眼:“还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