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香，跟着我委屈你了，若我真为男儿，定许你将身，只可惜我亦是朝不保夕，白让你才华不得施展。”
焚香在她身边，是奴才，有时候看着大大咧咧，其实很多理儿都明白得很，办起事来有条不紊。
让她一直跟在她身边当个奴才，的确是委屈了她。
“姑娘，你别再取笑奴婢了，奴婢是愚人，就是仗着你疼我，才敢在你跟前放肆，哪来的将才。”焚香越发不好意思，岔开话题催促道：“姑娘快起身，奴婢给您整理妆容。”
伏昭依她起身，问道：“娘娘起来了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娘娘早就起来了，这会儿已经不在藏娇轩。”
“你……”
“奴婢知道你要说什么，不是我不叫你，是娘娘出门前吩咐奴婢不许惊动你，你只要在晚宴前起来便可，”
伏昭整了整衣裙，瞥见窗下雪芙开得极好，花枝自窗沿伸展而出，兀自迎着招展盛开。
她喃喃低语：“花开得这么好，枯的时候应该挺难过的吧。”
梅妃太好，悲剧到来时，燕隐行的难过何止是十倍之痛。
“姑娘又在嘀咕什么？”
“去院里头转转。”伏昭不做解释出了屋子，寻思着在院里头转转消磨时间，藏娇轩里安静无人，免得撞上王府里头的人不自在。
日头偏西时，前院便来了人请她过去入席。
伏昭到的时候，天色还没暗沉，王府里各处已经掌灯，形态精致的五角莲花灯穿梭在树影廊檐下，流光潋滟。
府里下人来往忙碌，厅上整齐摆开几十矮桌，杯盏光洁雅致，小碟菜式丰富，酒热在小火炉里，香气入鼻。
里头已落座不少人，长者贵妇人居多，席上只有寥寥几个是伏昭认识的。
“看这排场，燕家有身份的人都来了。”焚香左右瞧了瞧，小声说道：“姑娘你稳着点，他们都在看你。”
不用焚香说伏昭都能看得出来，她人刚出现在庭院里，里头齐刷刷几十双眼睛都看了过来。
这些个眼神，饱含打量审视，各色各样。
当然了，燕隐行不声不响给她下了聘，梅妃娘娘为了见她，拖着这么重的身子出宫，这些人自然是想要看看她伏昭到底有什么分量。
恐怕见了她，他们是失望了。
伏昭没理会他们，任由他们打量，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径直到了梅妃跟前弯身行礼。
“来，坐我身边。”梅妃温柔浅笑，招呼她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她一落座，感觉到那些瞧着她的目光，更是复杂了起来，羡慕嫉妒自不可避免，还有不屑。
伏昭权当没看到，端正地坐着，看见正对面是容景，含蓄微笑示意。
容景歪扭坐着，笑吟吟地端起酒杯，隔空敬她。
看起来，他的心情不错。
座位差不多坐满，北境王和二夫人才出现，一群人互相寒暄行礼，又是一阵折腾，不断有人来给梅妃问安，族中长者来，梅妃都要和他们介绍一下伏昭，伏昭陪着笑，小半个时辰下来，她自觉脸都有点儿僵了。
好不容易消停，听见梅妃低声和身边的琉璃说话：“你去催催世子，让所有人都等他，成何体统。”
琉璃弓着身悄悄出去找人了，梅妃笑着和伏昭说：“阿昭，都是家里人，不用拘束，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吩咐人给你准备。”
伏昭忙侧过身子回话：“阿姐客气，我不挑食的。”
谁知她话音刚落，头顶飘下来一个声音：“娘娘。”
是燕隐行。
伏昭心咯噔了一下，这厮怎么来得这么快，方才她喊梅妃阿姐，他该不会已经听到了吧？
着实有点儿尴尬。
伏昭只得佯装镇定，缓缓坐正姿态。
“混小子。”梅妃轻咬贝齿，毫无杀伤力地瞪着他，这么多人在，她也不好说他，只催他：“快入座。”
燕隐行点头，看都没看伏昭一眼，走到容景旁边的位置上坐下，容景笑嘻嘻地凑过去，不知道和他说什么，挤眉弄眼的，不断往伏昭这边瞟。
燕隐行正正坐着，端着墨色的酒盏，垂着眼睑优雅喝酒，没搭理容景。
厅中舞姬翩跹，丝竹之声入耳不绝，席上觥筹交错，燕隐行端端安静饮酒，嘈杂声里，他显得格外冷漠。
伏昭若无其事地别开目光，环视整个宴席，着实是无聊得不能再无聊，一派祥和喜乐，伏昭却感觉出了掩都掩不住的尴尬。
这满厅人，客气碰杯，笑意盎然，却满满的各怀心事。
伏昭几乎可以断定，在燕家这一个庞大的家族里头，没一个是省心的，也可以说，燕隐行在这里头，绝对是让他们咬牙切齿的存在。
处境嘛，不可言说。
她正神游，容景端着酒壶晃到她身边，不顾席上人众，大大咧咧往她身边一坐。
道：“昭昭，我有一事请你解惑。”
伏昭睨了他一眼，男人喝了不少酒，脸颊微微晕红，俊俏的眉宇间满是懊恼和迷茫，十分苦恼。
十分殷勤地给她斟酒，“昭昭，来，我敬你。”
伏昭看了眼跟前的酒，清酒玉露，盈泽剔透，清香隐隐。
手指轻轻地绕过杯身，指尖触感温热，她并没有端起，婉言拒绝：“我不喝酒。”
“你莫要诓我。”容景向着燕隐行的方向扬了扬眉，“燕二可和我说了，你的酒量不错的。”
伏昭抬眼飞快看了眼燕隐行，他还是自顾自地喝着酒，目不斜视。
“他胡说八道的，我和他不熟。”
“鬼话连篇，你分明就是瞧不上本王！”容景把手中的酒杯往她跟前的桌面一掷，黑了脸。
伏昭静静看了他半响，手指敲了敲杯盏，“这酒……”
她话还没说完，容景抢过说道：“你该不会以为本王在这酒里下毒吧？”
“我何时这么说了？”伏昭撑着下颌看着他，笑道：“景王殿下看起来有点儿紧张啊。”
她本来是秉着一向谨慎的态度，不愿喝旁人递过来的酒，容景这反应，倒真让她奇怪了。
“你看着。”容景气呼呼地端起他给她倒的酒一饮而尽，把杯子磕在桌面上，“看到没？”
伏昭含笑点头，也没说什么，从桌上为她准备的小火炉上取下温着的酒倒了一杯，同样一饮而尽。
“我敬景王。”
就算容景喝了那杯酒，她也不会愿意喝他带来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