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妙书害死了她的儿子，她自然是想要报仇。
可怎么说呢，自己也有点理亏，而且沈妙书也是沈家的女儿，她就算恨，把她弄个残废也就罢了。
没想到，伏家比她更狠，连伏昭这个女儿都这般变态。
这事儿她也心虚，这下目睹了伏昭这般冷酷的姿态，她心中能不发毛吗？能这么对自己的母亲，指不定伏昭怀恨她，也对她下手。
沈夫人前脚刚走，焚香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姑娘，他们走了。”焚香是看着沈夫人头也不回地跑了才进来的，看那怂样，以后都不敢找伏昭的麻烦了。
“你去看看。”伏昭吩咐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
方才才人声嘈杂的院子，转眼就人去无声，空气里飘着血腥儿，阴风穿堂而来，好不瘆人。
焚香查看了一下沈妙书身上的伤，探了一下沈妙书的脉搏，和冯氏说：“你再不去请大夫，她真就被你哭死了。”
“夫人还活着？”冯氏又哭又笑，朝躲在堂后大气不敢出的婆子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堂后有脚步声跑远了。
焚香没做停留，郁闷地从院子里走出，小栗子和狼少年等在门边，向伏昭指了指伏昭。
“没事。”焚香拍了拍小栗子的肩，朝伏昭走了过去。
伏昭背对着门口站在巷子里，凉风忽急，她身上芙蓉色的裙摆翩跹跳着舞。
“姑娘，侯爷手下留情了，夫人没死，不过奴婢瞧了，她的手脚筋脉都被挑了，腰椎也断了，软绵绵的，舌头也被割了，就只有一口气吊着，就算能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终日只能卧在床上，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我知道了。”伏昭语气晦涩，听不出多余的情绪，抬脚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纵然伏昭没说什么，焚香却清楚地知道此刻伏昭有多么悲恸，亲生母亲三番两次害她，她此次给沈妙书留退路。
可沈妙书丝毫没有半点羞愧和知足，人心真真可怕，一旦把羞耻心丢弃，就会化成魔鬼。
沈妙书，枉为人母，甚至不能称她为人。
长长的青巷里，只有伏昭一个人，风忽然急了起来，没一会儿就下起了雨，茫茫细雨里，伏昭孤独地走着，如行尸走肉。
焚香心疼得厉害，带着小栗子和狼少年，就不远不近地跟在伏昭的身后，这个时候，所有的情绪，都只能伏昭一个人来消磨，她怎么安慰，都是徒劳。
雨下得大了，伏昭抬眼看了看，走进了近旁的一家酒馆。
她刚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下，焚香三人追了过来，少年一如既往地低着头，拘束地缩在一旁，小栗子和焚香眼含同情，几次欲言又止。
伏昭点了酒菜，待小厮走后，她才开口：“都坐下吧。”
焚香倒也不推脱，见少年拘束，她拉了一把，少年却不坐，直接蹲在椅子上。
“坐啊，你蹲着干什么？”焚香纳闷地看着他，少年埋头，无动于衷。
不是饭点，酒馆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少年衣衫褴褛身上异味，已经有人频频往他们这边看，再加上他怪异的行为，客人们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丢死人了。”焚香伸手要去强制让少年坐下。
“这是他的习惯，别勉强了。”伏昭劝住焚香。
小栗子插了一句：“大姑娘说得对，焚香姐姐，他就像是个还没开化的野人，你让他坐在椅子上，他也不会。”
“野人？”焚香上下打量少年，同意地点头：“你这话提醒我了，他还真像是从深山老林里出来的。”
“就是，你看他身上穿的麻衣，和其他的俘虏一样，应该是被燕大将军的人抓到后给套上的，瞧他这样子，穿个羊皮啊狼皮啊，是不是野人的样子就出来了？”小栗子生动地比划着。
话说完，焚香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你披上狼皮，更像个小畜生。”
“说就说嘛，干嘛动手。”小栗子揉着脑门，委屈地砸了咂嘴。
焚香心直口快，道：“君子动手不动口。”
“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焚香姐姐，别总打打杀杀的，多看点书。”
“兔崽子。”
焚香抬手又要打，小栗子连忙举手认错：“姐姐别打，是我记错了，刚想起来，就是君子动手不动口。”
伏昭忍俊不禁，沉闷的心情舒畅了许多。
“来嘞。”
小厮端了酒菜上桌，“客观，轻慢用。”
“怎么还有酒？”焚香苦口婆心地劝：“奴婢知道你心中难受，可我们还有正事要办，你不能借酒浇愁啊。”
“谁说我要借酒浇愁了？我只是饿了。”伏昭唇边掠过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苦笑。
伏昭越是这般嘴硬，焚香就越难过，却又不敢多说，生怕那一句话话，就刺了伏昭的心。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去东山啊？”焚香岔开话题。
“吃完这顿饭。”
焚香给伏昭倒了杯酒，“好，那姑娘你少喝点。”
“我的酒量怎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伏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笑着打趣。
在军营里这么多年，和一群糙汉子混在一起，最常做的就是围在一起喝酒，都是半大的少年，想家了就嚎几嗓子，又哭又笑。
伏昭每次都是最安静的那个，想家又不敢想，好像，她更像是没家的孩子。
安静的好处，就是喝的酒比别人多，这酒量也就上来了。
“行行行，多喝点。”焚香拿她没办法，可又心酸得很。
伏昭一杯接着一杯喝着，不经意抬头，两个熟悉的身影闯入了眼帘，她握着酒杯的手僵住。
男子一素黑衣，身姿颀长挺拔，伟岸逼人，容颜清俊，轮廓冷硬，剑眉疏朗薄唇冰清一线，黝黑如寒潭的眸子里，是日光无法照到的秘境，神秘，不敢直视。
容轲。
小鸟依人地跟在他身边的，是伏君欢。
姑娘容颜娇艳，双颊两坨红晕，羞涩矜持。
两人径直走到了窗前坐下，伏君欢捏着帕子娇羞地说着话，容轲静静地听着，无甚表情。
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少言寡语，沉冷清寡，可能让他陪上街的女子，却是少之又少的。
伏君欢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