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丽瞧了柳棉已经开始吃了,才动筷子,一口气将面汤喝的一滴不剩,抹了抹嘴唇上的油渍,“面还是以前的味道。”
以前家里穷,吃不起鸡蛋,都得攒着去换学费,换钱,后来田秀丽嫁人了,夫家条件好了许多,但对她却不好,也许一开始不习惯,久而久之,她早就习惯了在痛苦中麻木。
“现在是新时代了,女人不结婚一个人也能好好过,什么下地狱,什么死不超生都是胡说的,现在是科学社会,过好活着的每一天就得了。”李翠莲背对着田秀丽,大蒲扇将灶塘里的火扇的火旺。
柳棉看了一眼偷偷抹泪的田秀丽,抱着碗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口去了。
周兴和李阿姨坐在一块,腻腻歪歪的说着悄悄话,还是李阿姨先发现了柳棉,用手肘拱了一下周兴,然后将手里的酸梅送上前来,“柳棉咋不在厨房坐着吃,外面多冷啊。”
柳棉摇摇头,李阿姨害口严重,一滴油都吃不进去,偏生这能给人酸出眼泪的酸梅吃的过瘾,周兴怕她不够吃,特意骑了半个小时的车子跑到农贸市场去买半人高的一大袋子,当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唯独李阿姨心疼满头大汗的周兴,熬了一小锅的酸梅汤专给他喝。
当时都说周兴傻,买这么多吃不下日后全得浪费,没过多长日子,下去了一半,兴许也是李阿姨心疼周兴,不舍得他被人骂吧。
“我嫌屋子里太闷了。”柳棉解释着,又挪揄道,“咋了,是不嫌我碍着你俩了?”
周兴啧啧两声,“没大没小的,知道碍着了,还不快回你屋去。”
李阿姨气的直打他,“少胡说八道。”说完,又向着柳棉摆手,“少听你周叔瞎说,都没有的事儿,你就坐这吃,我看谁敢嫌弃你。”然后,她起身拉着柳棉就坐到周兴原来坐的位子上。
周兴挠着头,一脸的不畅快,频频与柳棉使眼色,都被视而不见,气的像只蚂蚁似的来来回、回的走。
“周叔,你要是有事儿就直说呗,至于这样么?晃得我眼晕。”
周兴气哼哼的瞪了柳棉两眼,然后弯着腰小心翼翼的凑到李阿姨跟前去,“咱们俩不是说还有事儿商量,让柳棉坐着,咱们回屋?”
李阿姨冷了脸,“要回你自己回,我在这坐着可凉快呢。”
周兴搓着手,焦躁的说道,“凉快啥,等会儿就冷了,你双身子不好着凉,咱们紧着进去吧。”
李阿姨将最后一颗酸梅扔进嘴里,狠狠的咬着,嘴里吃干净了,“柳棉,你也赶紧吃完早点睡吧。”
周兴扶着她,十分着急,“还得给咱们儿子周大福讲故事呢,你咋不知道着急?”
“啥周大福,叫周生生。”俩人便一路吵嘴进了屋子。
柳棉盯着他二人的背影,险些笑出声来,原来这二人这两人瞧着怪异是因为给孩子起名儿,柳棉三两口连汤也喝了干净,肚子涨的厉害,送了碗回去。
厨房里的母女俩早就哭的泪眼婆娑,正悄声说着贴心话,柳棉轻手轻脚的溜出去,一路溜到门口,刚一打开门,就见着清朗月光底下站了一个人。
赵景怀捧着一本伤寒论在读,微弱的路灯伤眼,柳棉瞧了一眼,伸手将书夺走,“你也真是的,家里的灯不好念书?”
赵景怀抿唇一笑,“刚刚夜跑路过,歇会儿。”
柳棉横了他一眼,将书本周整的收起来,塞回他手里,“赵叔没在家?”
赵景怀点点头,“在山上,待的久了,也就清心寡欲的不愿意回来了。”
“废品站那边?”
赵景怀吸了口气,“我两日就去看看,父亲看中的那人稳重踏实,很会做事。”
俩人踩在青石板上慢悠悠的走,下面那条街上有一对买馄饨的老夫妇,赵景怀闻着馄饨香,腹中响声大作,柳棉扫了一眼,“没吃饭?”
赵景怀便指着那馄饨摊,“去吃一碗?”
老夫妇笑容亲切,尤其是那老婆婆见着柳棉也不问,直接送了两碗汤上来,“眼看着入夏,晚风微凉,姑娘忌寒,喝些面汤暖和暖和身子。”
柳棉道谢,又见着老大爷解开自己脖子上的围脖,转头就给老太太套在了脖子上,老太太不愿意,一面躲闪一面推拒,“我不戴,我不戴。”最后也没有宁过老头的倔强,看着灰色的围脖里老太太质朴的笑容,柳棉觉得那一刻,微凉的风不带一丝寒气。
“要两碗馄饨。”赵景怀喊道。
“不,一碗。”柳棉笑着与赵景怀解释,“我刚吃了面,看着你吃就好。”
馄饨送上来一碗,却放了两个汤勺,老婆婆笑眯眯的说道,“我和我们家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条件不好,常常一块吃一碗馄饨,日子虽苦心里头却美着呢,你们俩个长的好看,老婆子看着欢喜,馄饨不要钱。”
柳棉有些不好意思,她又没说和赵景怀是那种关系。
赵景怀拿了两只汤勺,用其中一只舀了一勺馄饨送到柳棉嘴边,“啊。”
那对老夫妇一面收拾卫生,一面笑着,柳棉没有看,却也知道是在笑他们,低了头小声地催促,“快点吃,快点吃。”
赵景怀唇边噙着一抹笑,一勺一勺喝汤,细嚼慢咽,看的实在是惹人着急。
老婆婆送了叠小菜,“这是我自己腌的萝卜,爽口,你们尝尝。”说完,并没有走,立在桌子旁边,细细端详柳棉一会儿,“姑娘看着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
柳棉一怔,摇摇头,她见着老婆婆却是面生的很,“也许是长的像我这样的很多吧。”
老婆婆摇头,老头快步走过来,“傻老婆子,你前几日还捧着姑娘的画册说要给孙子介绍当对象就好了,今儿见着真人了咋就不认识了?”
老婆子拍着巴掌,“哎呀妈,你是不是拍过那些好看的衣服的画册啊,真好看。”老婆子欣喜坏了,凑到柳棉跟前,几乎要把脸贴到柳棉的脸上了。
柳棉被看的实在不好意思,不住的和赵景怀使眼色,那人却像是没看到一样,慢悠悠的吃他的馄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