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似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有意外收获。
秦家，那不就是她的外祖家吗？
“陆家？”李兴旭漫不经心地问，“就算陆家灭了秦家满门，陛下也不至于要灭陆家满门吧？陛下难道会为秦家出头？”
“那是自然要为秦家出头的，说起来，我想要为我妹妹报仇，陛下不让我动林似染，恐怕还少不得这个理由。陛下曾经爱过一个女子，就是秦家的千金，当年那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陛下一度想要为了美人抛弃江山，可那场灭门案之中，那位秦姑娘死了。”
“你说如果陛下知道，是陆家策划和实行了这一场灭门惨案，杀了陛下的秦姑娘，陛下会放过陆家吗？”
苏武成的声音竟有点兴奋，好似能对一个人说出这个秘密，很痛快似的。
林似染踉跄了一下。
她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陆家灭了秦家满门，那就意味着，自己和陆家也是有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她从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倒也罢了，可现在她知道了啊。
干娘对秦家灭门案耿耿于怀，如果知道这件事是陆家所为，她恐怕会和陆相拼命吧？
林似染此时又想到了陆堇年。
如果陆家真做了这样的事情，她和陆堇年无论如何都无法走到一起的。
难怪陆相对她是那样的态度……
林似染此时终于有些明白过来了。
“你信口胡说，没有证据，算不得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李兴旭并没有多激动。
苏武成道：“这种事儿我光是听说过就已经很难了，要是被陆相知道我听到了这个秘密，那恐怕真要把我灭口了，还拿证据？拿什么证据？陆相那么精明缜密的人，肯定不会留下证据的。”
“没有证据，都是胡说八道，陆相在陛下面前十分受尊重，陛下难道会为了一句信口胡言就惩治陆家？”李兴旭嗤之以鼻。
苏武成道：“如果是别人的事情，陛下当然不会在意，可这事关秦姑娘，那就未必了，就算不立刻惩治陆家和陆相，也会派人查清楚，陛下要查，或许就能找到蛛丝马迹了呢？”
苏武成奸笑两声，道：“陆相总是一副清高自傲的样子，可是背地里，手腕可狠辣着呢，我不知道你怎么跟他结仇了，但你最好小心一点，他不好对付，是个老狐狸。”
“你受了他的恩惠，怎么好像还很恨他似的？”李兴旭问。
苏武成阴沉下脸来，道：“虽然我也希望夺回爵位，夺回苏家的一切，可我并不想让我大哥死，大哥与我一母同胞，共同受难这么多年，可陆家的人，却把他给杀了……”
“哦……那你怎么不怪自己呢？如果不是你贪心，如果你肯和你哥一条心，就不会害死他了吧？”李兴旭嘲弄道，“以后夜夜梦回，你大哥死的样子，一定会一次次浮现在你眼前吧？”
“不……不要再说了！”苏武成痛苦地咬着牙，“我都是为了苏家，不是为了我个人的荣华富贵，我苏家本是侯门，那也是显赫一时，如今我们兄弟却过着如此潦倒落魄的生活，靠着妹妹偷偷接济才能养活。”
苏武成满是愤懑。
“我怎么能甘心？我们怎对得起列祖列宗？如果不想办法翻身，我们苏家的后代，就只会越来越落魄，越来越潦倒，沦为最底层的可怜百姓，你知道底层百姓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吗？那都不能称之为日子，那只能称之为苟活。”
苏武成咬牙切齿。
“天天累死累活，可一年挣得银子，都不够养活一家人的，哪天敢吃饱饭？哪天不挨饿？有些人为了节省粮食，那晚上就硬熬着，躺着不动。你去看看那些庄稼汉，没有一个不是瘦骨嶙峋……为什么？他们明明在种田耕地，没有人偷懒啊……”
李兴旭听了这话，脸色微微发白，他抬头仰望了下天空，密林里，树木遮天蔽日，连一丝星光也看不见。
林似染看着苏武成，他明明是那么可恶又卑鄙，可尽管这样卑鄙的人，也看到了世间疾苦，而高高在上的世家贵族们，却看不见。
“若是风调雨顺的年景倒还能苟活，可若是遇到灾年，那是苟活也不能够了，我见过易子而食……你见过吗？我见过更可怕的，把自己的孩子卖到富贵人家，你以为是当奴仆吗？不是的……不是的……是当菜人！”
苏武成竟落下眼泪来，激动地直抽抽。
林似染很想问一句什么是菜人，可是她不敢问，她怕听到最不堪的答案。
“我绝不能让我们苏家的后代最后沦落到那样的地步，太惨了，必须要往上爬啊，无论如何都要爬上去，做人上人。一步陷落，就会步步陷落，最终跌进深渊里。”
“为什么火镰教被灭了之后，又重新兴起了？还不是因为下面有活不下去的人吗？他们活不下去了，必须要做点儿什么，去反抗，去挣扎，去拿命换一点可怜的希望。但没有希望，火镰教也给不了他们喜欢。”
“朝廷兵强马壮，世家手里握着数不尽金银和粮食，他们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可以很轻易地将火镰教碾死，那些吃饭都吃不饱的火镰教信徒们，拿什么跟朝廷斗？可我哥傻呀，他觉得朋友义气重要，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可做小人总比做穷人好啊，穷人根本就不算人，只是一群苦苦挣扎的畜生，甚至连畜生都不如，富贵人家的畜生过的日子都比穷人好。我害怕呀……”
苏武成哀嚎起来。
“大哥死了，他死了……他如果知道是我害死他的，他不要恨我啊，我会养大他的孩子！”
林似染看着崩溃的苏武成，心头竟有些凄凉。
他踩着那些人的尸体爬上来，可这能怪他吗？
没有面临过绝望的人，大概没有资格去批判。
她此时才觉得，自己的人生也没有那么糟糕，小时候被颜家父母保护的很好，虽然过得并不富裕，但至少吃得饱，穿得暖。
林似染走到李兴旭身边，才看到他脸上一片寒霜，身体不自觉地绷紧。
他面色那么沉痛，像是被人捅了一刀子似的。
李兴旭对千层道：“将他送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