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来不及做什么伟大的事情，还来不及青史留名，他死的太仓促，太突然，还被人泼了一身脏水，甚至连尸体都被毁得面目全非。”
“可我们要记得他啊，我们要记得他最光鲜亮丽的样子，最意气风发的样子，我们要知道，如果他没有死，他活下来了，他一定会做出一番让人交口称赞的事业，他会在李朝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那一笔。那一笔他写不了了，我们替他写，我们记得他，他就没有消失。”
“他会活在你我的记忆里，你我的心里……”
“敏敏，你听到了我的话吗？”
林似染看着目光呆滞的霍敏，她的脸上毫无生机，眼神没有光，暗淡的像个假人。
她的心揪成了一团。
“请务必从悲伤里挣脱，他很喜欢你，喜欢你的热情开朗，喜欢你的快乐，喜欢你像一团烈火一般的人生。他那么冷静克制的人，连喜欢你，都不敢多看你一眼。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内心一定早已惊涛骇浪，你出现的那一刻，便惊艳了他一生的时光，他知道自己无法拥有你，但他希望你永远快乐，永远无忧。”
“敏敏，你听到了吗？”
林似染抓着霍敏的手，把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她第一次觉得霍敏的手这样冷，哪怕是冬天，她都像一个小暖炉，可明明现在已经快初夏了呀，她却冷得像冰块一样。
霍敏的手动了动，她的眼睛终于有了反应，看着林似染落下的眼泪，然后伸出手帮她拭去。
“他不是邪教分子，他不是坏人，他没有居心叵测，他明明是那么光明磊落的男子……”霍敏声音木木的，像是没有情绪，可分明透着刻骨的悲凉。
林似染一把抱住她，哽咽不止。
“他不是，他堂堂正正，光明磊落，他就是我们喜欢的样子。”林似染笃定无比，“世人的诽谤和污蔑，都不要去信，我们要相信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
霍敏拿着帕子，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只有这方帕子，只有这个了……他什么都没有留给我，我去找过他，我想告诉他，就算他一无所有，就算他出身寒微，他也是我眼里世上最好的男子，可是他没有见我。”
“我应该闯进去，我应该大声地告诉他，我应该……应该再做点儿什么。”
“可是我最后竟然只是对着他的窗口大声骂了几句，我骂他胆小怯懦，我骂他连个女人都不如，我骂他口是心非，不敢面对我，我说我瞧不起他这么软弱的家伙！我甚至朝着他的窗户丢石头……我最后跟他说的话，竟然是这些……”
霍敏抬头仰天，张着嘴，像是要喊出什么，可最后却一丝声音也发不出，只是无助地张着嘴。
林似染并不知道这件事。
她看着霍敏，心疼她此时的悔恨。
“我这辈子从没有这样恨过我自己的冲动和无脑，我明明知道，他是为了我好，才不肯见我。可我却因为脑袋发热，一时之怒，口出恶言。我怎么知道，那是我……我最后一次跟他说话？我要是知道他隔天就会死去，我无论如何都不会那样说，我一定会告诉他我的真心话，哪怕他觉得我恬不知耻，觉得我不懂矜持，我也要告诉他……我好喜欢他！”
“我为什么要说那样的话，为什么？”
林似染泪如雨下。
“没关系的，他那么聪明，他一定听得懂，你说那些话真正的含义是什么，他听得懂的！”林似染道。
“真的吗？”霍敏竟生出几分希冀，“他听得懂吗？”
“听得懂，他一定知道，你大声骂他，其实是因为喜欢他，他一定知道，你骂他懦弱无能，是因为希望他能够勇敢面对你们的感情。”
林似染紧紧握着霍敏的手。
“你看，这是铭文交给我的，哥哥写的，被他丢进了废纸篓里，铭文收拾的时候，发现画的很好，不忍心烧掉，就偷偷保存了。”
林似染打开一团皱巴巴的纸。
上面几笔勾勒出了一个女子的面貌。
只要见过霍敏的人，轻易就可以辨认出，那是她的小像。
淡淡几笔线条，将霍敏的神韵全部展现出来，生机勃发，热烈而灿烂……
纸上有一行小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霍敏一眼看去，泪如泉涌。
“应该是你走后，他才画的。”林似染声音喑哑。
霍敏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拿过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看了又看，不住地擦眼泪，担心眼泪会滴在纸上，破坏了这最后的礼物。
“他……心里也有我，对吗？”霍敏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露出笑容。
“一直都有。”林似染肯定地回答。
霍敏问：“我可以留着吗？”
“当然，就是给你的。”林似染道，“哥哥来不及告诉你的话，都在这里了。你一定听得懂，当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是……我听到了。”霍敏连呼吸都颤抖着，“只是太遗憾了……太遗憾了……”
遗憾什么，遗憾那样美好的人，已经不复存在。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何尝不是霍敏的心情呢？
林似染抿了抿嘴，努力将眼泪憋住，道：“要连同他的那一份，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好嘛？”
“这世上多一个人记得他，总归是好的。”林似染道。
霍敏点点头，终于听从林似染的规劝。
“我会的，会的……我保证。”
林似染呼出一口气，道：“我要送他回家了，可能好一阵子都不在京城，你要替我盯着点儿林家和苏家，我知道，你一定能做好这件事。”
林似染倒不是真的指望霍敏能帮她什么忙，只是她知道得让霍敏有点事情做，这样或许这段日子，过的才不至于那么煎熬。
“好，我一定会的。”霍敏抹着眼泪答应了，“你放心就是。”
林似染心中总算稍微放心了一些。
霍敏还年轻，未来还很长，她会慢慢好起来的，人生不会就此终止，她希望她最终能够找到真正的幸福归宿。
“你哪天走？我去送你。”霍敏道，“也去送送他。我没有资格做更多的事情了，就让我送他一程吧。”
“好。”林似染没有拒绝，“但记得今天要睡个好觉，明天精神才会好，如果是最后一程，也要让他看到最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