仵作从李明手里接过药瓶子打开一闻，立刻眉头就皱成了川字：“这是哪个庸医开的药水儿！竟然含有钩吻！”
“啪！”
惊堂木再一次响起来，刘焕山问：“仵作，快说个清楚，这药水怎么回事？钩吻又是什么？”
“回大人，钩吻乃一味草药，用于破积拔毒，祛瘀止痛，杀虫止痒，镇痛，镇静，抗炎，”仵作看着手里的小瓶子，“但，绝对不能用在身中砒霜之毒的人身上！”
“为何不能？”
“钩吻存剧毒，分量需要严格把握，就是在御医房，都没有任何一个御医敢随意地用钩吻，大部分都是用在外伤，内服还是少之又少的！”仵作皱起眉，“死者原本就已经中了砒霜之毒，虽不达五脏，只是停留在皮肤表面，但现在还要内服含有钩吻的药水，岂不是加重？”
“本官明白了。”
刘焕山神色沉了下来，一张四四方方的脸上布满了公正：“来人呀！去济世堂将那姓陈的大夫押回来！本官要好好审问！”
李明赶紧带着人去抓人。
明蓼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将罪过全都推给已死之人，一切都和她无关了。
刘焕山又道：“王妃，既然事情已经明了，就请王妃到小厅稍作休息，等本官通知炎王府。”
“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那哪儿能呀！”
刘焕山惊呆了，他哪里敢让堂堂炎王妃自己走出这个衙门，万一遇上什么事，王爷还不得杀了他。
“王妃，”仵作朝楚瑾作揖，“请王妃留步。”
“恩？”
仵作还是冷面冷口的，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只是往公堂后面的小厅走去，楚瑾纳闷地往前跟了两步，身后就传来一些吵嚷。
明蓼也想跟着，但衙役却不答应，她还需要留下来作供指证陈大夫。
来到小厅，仵作开门见山：“王妃何以会知道解剖？”
“恩？”
“王妃可知，在死者面前提及开膛破腹是对死者的不尊敬。”
“我的确不知道。”
楚瑾看着仵作脸上的沟壑，真像以前数学老师呀，好严厉。
“不知者无罪。”仵作自我介绍道：“老朽并不是什么大人，老朽名唤宋阳，乃御药房药奴，后因熟悉药材，被安排到府都衙门任仵作一职，王妃可以称呼老朽宋先生。”
“宋先生。”
“适才在验尸房，老朽听王妃说解剖，不知王妃师从何处？”
“哈？”
“解剖二字断然不可能从普通人口中说出来，若是没有高人做王妃的师父，怎么会知道验尸的法子？”
楚瑾好想说冤枉，她只是在学兽医的课程中，小小地参与过而已！
怎么说？
“那个，我只是道听途说，王爷说的。”楚瑾胡诌道，“王爷说，他们行军打仗的时候，如果遇上死亡异常的，就会解剖。”
反正，这位宋先生也不可能去和霍湛对质。
宋阳不疑有他：“原来是王爷说的，不过王妃蕙质兰心，看起来也是知道药理的人。”
“我哪里懂。”楚瑾摇晃着脑袋，“我要是懂，在王府早就知道青兰的死因了， 也不会折腾到府都衙门来，着实让宋先生见笑了。”
“王妃谦虚了，若是王妃不懂药理，又怎么会在公堂问出死者到底是服药之后呕吐还是服药之前呕吐的？”
“哦！原来宋先生是问这个，很简单呀。”楚瑾想了想，“如果青兰是在服药之前呕吐的，那很可能就是因为睡的太久才不舒服，或者有其他什么原因，但如果是服药之后呕吐的，那就很明显了，药物就是她呕吐的印子。”
这只是个简单的推理，哪里和药理有关系了。
楚瑾道：“宋先生让我来这儿就是问这个？”
“大约是老朽多虑了。”
“哦？”
“不管王妃懂不懂药理，懂不懂解剖，都请王妃谨言慎行，莫要在其他人面前提及解剖一事。”
“为何不能提及？要想用最快的方式知道死者的死因，只有解剖。”
“老朽言尽于此，王妃请吧。”
宋阳再一次下逐客令，让楚瑾更是莫名其妙了。
直到走出衙门的时候，楚瑾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这个宋阳，是个什么来头，一个御药房的药奴居然不卑不亢，甚至对刘焕山这种大官儿都没有一点儿卑微的样子！
“王妃！”
李明追了出来，步伐刚健：“王妃等等小的。”
楚瑾回头一看：“你不是去抓陈大夫了吗？”
“抓回来了，陈大夫已经招供了。”李明嘿嘿一笑，“小的还以为王妃走了呢！没想到刚刚在后堂遇上仵作大人，大人说王妃才走，小的这就追出来了，都尉大人有令，让小的一定要将王妃完全送回王府。”
“你们这位仵作大人的脾气还真的是奇怪。”
“王妃，”李明严肃地抱拳，“仵作大人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小的在此向您赔罪了。”
“你是他什么人，至于给我行礼赔罪？”
“不是，只是因为仵作大人也是受害者，当年仵作大人可是御医房的第二把交椅，一言难尽呢！”
“不是御药房吗？”
楚瑾狐疑地看着李明，刚刚宋阳明明说自己是御药房的药奴。
“仵作大人是御药房的御医，为皇上诊症的，后来因为推行新政得罪了权贵，被贬到了御药房当药奴，再后来……”
“再后来就成了你们的仵作。”
难怪不苟言笑，人生不得志，还被贬到现在这个地方来处理尸体。
年轻时候，德高望重，为天子诊病，步入中年却成为最低下的仵作，成日面对尸体。
如此落差，性子不古怪才是怪事。
楚瑾微微一笑：“没事的，我不会放在心上，你也别给我行大礼，我不是那种拘泥于小节的人。陈大夫既然招供了，刘大人如何判？”
“尚未宣判。”
“恩？证人证据都确凿了，怎么不判？”
“陈大夫这只是误诊，而且……”
李明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而且什么？”
李明没有说话，只是抬了下下巴，示意楚瑾往旁边看。
楚瑾循着往旁边看过去，只见一辆马车已经停在了不远处，而陈大夫已经从衙门的侧门走了出来，上了马车。
“这……”
“王府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