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没有回答他，盯着他看了好片刻，忽然开口叫了他一声，“唐遇寒。”
“嗯？”男人挑了下眉梢，静待她的下文。
姜时念眼神复杂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问道，“唐遇寒，我们两个人的感情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唐遇寒像是被她的话刺到了，眼神一黯，手上切牛排的动作也一下子顿住。
然而，很快，他的神色便恢复如常，好像刚才那个瞬间，只是错觉。
他放下手中的刀叉，对上她的视线，“念念，你觉得我们哪里出了问题？”
姜时念思索了片刻，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我们跟以前好像有点不一样。”
至于到底是哪点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
唐遇寒温和一笑，冷静地分析道，“唐太太，人在过度疲劳的情况下，很容易胡思乱想。我们之间如果存在问题，大概就是分居时间有点久。”
姜时念恍惚间想起，他们分居一个多月了，确实有点久。
“下个月《谍战上海滩》就杀青了，你应该能轻松点。”
唐遇寒端起手边的高脚杯，抿了一口，随意地问，“那么你呢？到时候赵导也该放你个大长假吧？”
姜时念摇摇头，撇嘴道，“怎么可能？赵导说，后期的剪辑和特效制作也由我跟进。”
“那你岂不是要辛苦到电影上映？”
“赵导比我辛苦，这个电影拍到现在，赵导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如果能跟进到电影上映的话，我差不多就可以出师了。”
在《谍战上海滩》的拍摄过程中，有很多监管化妆、服装和道具，还要指导群演走位。
这一个月以来，赵玉刚只负责坐镇，所有的现场工作全部由她亲力亲为。
“看来以来还要请姜导多多关照。”唐遇寒朝她举起酒杯，“我敬你一杯。”
姜时念将酒杯跟他碰了下，眨眼道，“看你表现。”
唐遇寒唇边顿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我就可以好好表现一下，姜导你觉得呢？”
“今晚啊，”姜时念用刀叉拨弄着盘子里切好的牛肉，遗憾道，“恐怕不行。”
唐遇寒放下手中的高脚杯，望向她，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蛊惑，“姜导，我诚意十足，你真的不考虑考虑？”
她笑了笑，摇头，“我将来肯定会是一个正直的好导演，坚决不玩潜规则。”
唐遇寒眼角一扬，笑容玩味，“唐太太，你潜自家老公合理也合法，不潜白不潜。”
姜时念想了片刻，还是拒绝了，“改天吧，我今晚还得把最后两个场景再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问题。”
“好，那改天约？”
“嗯，改天约。”
吃完饭，男人目送着她的车消失在街头的拐角处，眼神逐渐变得阴暗晦涩。
此时此刻，看着她离开，他竟然说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失望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夜色浓郁，冷月如钩。
郊外，墓园。
黑色布加迪。威龙停在墓园的门外，车门打开，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车里走下来。
唐遇寒戴着墨镜，身穿黑衬衫和黑西裤，沿着大理石台阶，一步步往上走。
那些尘封在心底最阴暗角落的记忆，像是被触动，纷纷涌进他的脑海。
少年时最痛苦的经历，被压缩成一帧帧画面浮现在他的眼前。
从父亲成为电影界的败类被人唾骂，到他得抑郁症，最后不堪心理重负，跳楼自杀。
到母亲为了把他养大成人，起早贪黑忙着替人家做零工，挣下辛苦的血汗钱供他上学，替爷爷看病。
可是，她却因过度劳累，是积郁成疾，终究没能熬到他出人头地，便也去世了。
再到爷爷的病因为没钱做手术，一拖再拖，哪怕他后来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在纽约医院，爷爷病重的时候，他照样挽留不住爷爷的性命。
脚步停住，唐遇寒凝视着自己面前的这座双人墓，心中百感交织。
祭奠，原本应该是在清明这样的节日里。
可是，唐遇寒每次来看父母，却只能挑夜深人静的晚上。
他如今的身份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一举一动都没有隐私可言。
如果让人知道他时常来祭拜父母，当年的事就会被再次挖出来。
父亲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他不想父亲在死后还要背负世人的骂人和唾弃。
唐遇寒单膝跪下，抬手轻轻抚上墓碑前印着的照片，替父母把照片上的灰尘轻轻拭去。
借着月光，他凝着照片上的两个人，缓缓出声，嗓音沉痛悲凉，“爸，妈，如果我选择不报仇了，你们会怪我吗？”
然而，他话音刚落，夜风忽然四起，刮得周围树叶沙沙直响。
唐遇寒心下一凛，脑海里回响起母亲临终前说的话。
她说，小琛，等你将来长大出息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替你父亲洗去冤屈，他这辈子最好面子。
可是，现如今却声名狼藉，你父亲那么爱面子，在九泉下也一定不得安息。
姜远达当年背叛你的父亲，背叛了他们之间的友情，你一定要揭发出他狼心狗肺的真面目。
小琛，你一定要替你父亲报仇，别让他死不瞑目。
唐遇寒闭了闭眼睛，脑海里的那些声音终于渐渐平息。
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
他心里很清楚，有些东西不是他想放就能放得下的。
左手还抚在墓碑上，他缓缓抬起右手摸上自己的心脏的位置。
隔着单薄的衬衫，他能清晰得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动的频率。
他知道，那里曾经只有报仇。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心里又多装了一个人。
所以，他心里的天平时时刻刻都在来回倾斜着。
一会儿是父母亲的不甘和怨恨，一会儿是姜时念和姜宝对自己的信任与依赖。
他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所以，他一直把心藏得很深，深到连自己都看不见。
直到怀有目的地接近姜时念，再到某一天，他如梦初醒时才恍然察觉，自己早在不知不觉中已经爱上了她。
原来，感情是不可以拿来当赌注和筹码的，否则便是满盘皆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