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煊当然看穿了这几个戏精打的算盘。
无非就是想让他们留下来,欣赏他们如何在太阴氏贵族的权势下卑躬屈膝,沦为今夜笑柄。
“呵呵。”
左姓青年等人还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吴煊就已经带着虚假的笑容,大马金刀坐了下来,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一点也不见外。
‘果然毫无教养,还公子,哪家少爷会如此无理?’元伊梦淡淡瞥了他一眼,目中的轻视更浓了几分。
乔寒枫三人面面相觑,面色古怪,最终都笑着坐了下来。
‘公子真坏,待会要是打起来,这几个坏蛋可就要倒大霉了。’方婉柔捂嘴暗笑,却不知她这副娇美姿态令桌上三位公子哥垂涎欲滴。
假的真不了,互相介绍身份过后,桌上五人就对吴煊他们爱搭不理。
那‘左邱明’口口声声欣赏吴煊,却一句话也懒得跟他说,只顾与另外两男热络地找方婉柔攀谈。
可惜,方丫头同样对他们不假辞色,最后热情逐渐冷却,五人只能闷头喝酒吃菜,低声交谈,与旁边酒桌的嬉笑吵闹声形成鲜明对比,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不过只是他们尴尬而已。
乔寒枫双目半阖,抓紧一切时间研究自己得到的秘术神通;吴煊目光炯炯,以法眼观察侯府众强者;乔溪兰在铠甲上东摸西摸,尝试用神念炼化;方婉柔则手托香腮,痴痴看着红衣少年。
看这四个家伙泰然自若的样子,仿佛左邱明他们才是无关紧要局外人,被彻底无视。
还好。
等不多时,夜幕刚刚降临,他们想看的重头戏接踵而至。
一座散发清辉的洁白宫殿缓缓自候府升起,太阴穹身穿华贵银袍,牵着自家女儿,与珣世子等三位平定黑月寨分舵的年轻人,面带微笑,站在宫殿大门口。
飞行祭器白玉宫,正是侯府前厅,宴请诸多大人物的所在。
与此同时,侯府大门忽然冲出一伙人,在林叶欢那朋友的指认下,杀气腾腾地扫视而来。
为首那名疤脸恶汉,嚣张地指着吴煊,用不容置疑的霸道语气命令。
“姓吴的小子,敢废掉博公子朋友,还不滚过来跪下!”
他身上除了杀气就是匪气,哪怕穿着威武的银色铠甲,像土匪也更甚于军人,多半是被太阴氏招安的强者。
“这是漱玥候亲卫,博公子出手了!”来自漱玥府的人惊呼。
大戏开场,这一刻,广场临近侯府大门这片区域,不知多少目光带着兴奋投射而来,聚焦在那红衣少年身上。
“没看头,这人名叫柳单,武魂后期强者,而且掌握一门小神通,第四步以下半招都接不了,毫无悬念。”认出恶汉的人,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朋友此言差异,怎会没看头?我等可借此开盘,赌他是否下跪嘛!钱某不才,愿做这个庄家,哪位勇士敢赌他不跪,押一赔十了啊!”
一个穿金戴银,十指套满板指的富态阔少,笑嘻嘻地吆喝。
有人问他押少年下跪赔率多少,那钱胖子把脸一板,肃然道了声‘一赔九’,引来无数人狂欢蜂拥,随后他阴笑着补充了一句‘是九分’,众人顿时骂娘散去。
这赔率,赌赢了了也要倒贴钱!
吴煊听得好笑,对乔寒枫三人催促道:“去去去,都愣着干什么?赶紧下注!”
三人回神,眼睛顿时发亮,呼啦一下全跑了,尤其以方丫头跑得最快,像个小财迷般,把左邱明五人彻底看傻眼。
这很正常,炼丹师要是不爱财,每天灰头土脸对着火炉子,瞎忙活个蛋?
“吴公子,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左某不得不提醒一句: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服软跪了又如何?大家只会佩服你的气魄,绝无人会嘲笑你。”
左邱明叹了口气,起身拍了拍吴煊的肩膀,肃然劝道。
“是啊,博公子宽宏大量,想必不会过多为难你,你这一跪,丢了面子却赢了里子。”
其他人也纷纷开口,义正言辞地相劝,仿佛真心为他着想。
吴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些假面人,“哦?你们莫非是太阴博肚子里的蛔虫,若我下跪他还不善罢甘休,你等又该如何说道?”
众人面色一滞,陷入尴尬。
只有元伊梦冷冷开口。
“吴煊,你化名身穿红衣冒充那位大人,骗得了乔家兄妹,但是骗不了我们。人贵有自知之明,与你那可笑的面子与不值一提的自尊心相比,还是性命更为重要些。”
刚才吴煊通报姓名时,在座五人就目光异样,现在让她捅破这层窗户纸,其他四人纷纷嗤笑出声,再不掩饰脸上的鄙夷。
甚至,旁边酒桌的宾客听到,也都笑了起来,周围瞬时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最近,身穿红衣冒充那位神通者的骗子众多,被这些豪门子弟视作茶余笑谈,没想到在这种严肃的场合竟能撞见一位,真是恬不知耻。
对此,吴煊只是摇了摇头,缓缓站起身来。
“是谁告诉你们……自尊心不值一提?”
话音落,在诸人目光中,那瘦小单薄的身躯渐渐腾起一股气势,初时微不可察,但是越来越强,最后仿佛一柄绝世宝剑出鞘,锐气直冲星斗。
吴煊负手而立,对元伊梦等人淡漠道:“可知东荒武修为何大能凋零?因为你等趴在氏族脚下为奴久矣,认为跪伏强者是天经地义,认为苟且偷生是理所当然。岂知我辈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没有一股蔑视权威,战天斗地的不灭意志,任你修为再高,终是凡俗蝼蚁,终成劫下残灰,苦修百年不过竹篮打水一场空!”
声音虽轻,却传遍整个内城。
太阴穹正要微笑开口,像是生生挨了的一巴掌,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这一刻,无数人震撼,在众多氏族高层面前说这句话,未免太过大逆不道,他们都伸长了脖子,想要找出是谁那么胆大包天。
但是有些悟性高的修行者,闻言却如遭雷殛,呆立在原地,仿佛被一道闪电照亮世界,第一次看清束缚自身修为的重重锁链,是那样的坚固而又脆弱。
广场中,有张酒桌奇怪,只坐一人。
是名背负长剑的白衣少年,身周剑气森然,低于第四步的小辈根本无法入座。
“可笑,展某自诩神通无敌,结果时至今日,方知何谓修行者。”
听到吴煊所言,他猛地抬起头,表情如痴如醉,这一番话如大道纶音,醍醐灌顶,竟令他激动得流下泪来。
“今当斩阎罗,凝丹铸长生!”
白衣少年大笑间,拔剑一挥,仿佛斩断了什么桎梏,一粒圆溜溜的剑丸跳出泥丸宫,罩在头顶。
“那是元丹,有人突破第四步了!”在无数人震惊,钦羡的目光中,只见他脚下生出朵朵剑莲,凌空踏步而上,来到白玉宫前。
仙道修士,第三步为虚丹,必须化虚为实,凝练出一颗元丹,才能跨入第四步。
“在下展浩星,道号剑虚子,叨扰各位了。”
白衣少年微笑行礼。
“恭喜,请入。”白玉候深深看了白衣少年一眼,伸手虚引。
剑虚子点头,径直入了白玉宫。
这里只有寥寥十几人落座,分为两桌,左边无不是名震一方的府主、大势力代言人、大修士,右边则是太阴氏贵族和神通者。
“小子,你悟性不错。”
一位肌肉虬结,通体仿佛黄金打造的大块头,瓮声瓮气说道。
“惭愧,是那人说得好,一句话道尽修行真谛,若能得见,我当以师相称。”
剑虚子谦虚地笑道。
“善。”顾紫霜赞了一声。
她虽是这桌唯一的第三步神通者,不仅无人敢小瞧,反而众星捧月般身居主位。
白玉宫里的贵客,距离地面上的人终究太遥远了。
吴煊的话引得无数人赞叹,然而落在‘知根知底’的附近宾客耳中,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呵呵,豪言壮语谁不会说,但是死鸭子嘴硬有用吗,莫非你还能用嘴巴击败柳单前辈不成?”
元伊梦冷笑不止。
“吴兄,你若下跪还有一线生机,一身傲骨再硬,死了又能让人记住几天?”
左邱明摇头,脸上带着惋惜。
这时,柳单已等得不耐烦,率众杀到面前,疤脸带着嗜血的表情,冷冷逼问道:“小子,你朋友说得不错,跪下来磕头求饶,老子只废你一人修为。否则不仅你要死,你这几个朋友都要进那天牢走一遭。”
此言一出,元伊梦五人瞬间面色大变。
“大人,我们与他不熟,算不得朋友。”
左邱明强笑着解释,他肠子都快悔青了,这是惹火上身自作孽啊。
“老子不管,进了天牢,自有人调查此事。”
柳单脸色阴狠,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吴煊,你已经害了乔家,还想连累我们一起陪你受苦?做错事终究要受惩罚,跪下吧。”
元伊梦冷着脸喝道。
“对!一人做事一人当,赶紧跪!”
“吴兄,保命要紧,牺牲一点尊严算什么?”
“真是个扫把星,他闯祸也就罢了,还让别人跟着倒霉。”
“有种就自己跪下。”
其他四人自然附和,甚至旁边酒桌宾客也嫌看热闹不够事大,纷纷起哄让吴煊下跪。
放眼望去,真是举目皆敌。
“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区区一个聚灵后期,就让你们吓得神魂颠倒,丝毫提不起反抗之意。”
面对众人一致施压,吴煊却置若罔闻,嗤笑道:“今日,吴某便让你们贫瘠的双眼见识一下,真正的修行者,该以一种什么姿态面对强权欺压,这群土鸡瓦狗,又该以如何姿态跪伏在吴某脚下。”
柳单闻言,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双眼一眯,杀机毕露。
“好大的口气!”
这一刻,周围嘘声一片,众多看客对吴煊彻底失去同情心。
这种人太不知进退了,到了这种时候还逞口舌之利。
你再犟着又有什么用?骨头再硬,若被打折了还不是一样得跪下,最终被人踩在鞋底,难堪的还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