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因着还要出宫,公主对着两位夫子交代了几句课业上的事就要走。
“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分别来自不同的人。
一个是黑衣少年,一个,则是北各少年。
当时她人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就近原则,便先接了北各少年的话。
“为师还有事要出去一趟,如果是课业上有哪里不懂的且先记下来,等我从宫外回来再说。”
北各少年抱着自己的腰带,琥珀色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目光热切,吐字铿锵:“我决定了,我要娶你做我的王妃。”
她差点没站稳。
觉得荒唐,又觉得有些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他语气不改,一字一句的重复:“我,要,娶,你,做……”
“停停停。”她赶忙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虽则,北各这位世子比小孩儿大了几岁,但在面前依然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而已,而现在,这个孩子同她说,要娶她做王妃。
熊孩子!
一口气还没缓过来,熊孩子又道:“我是认真的!你且不要急,虽然我现在还小,但等再过几年成年了我便能娶亲,到时候我一定带上上好的牛羊肉和酒来娶你回草原。”
她拍了拍心口,勉强稳住心神,想直接揍人,但又有点好奇:“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今天?”
认识了这么久,孩子一直都是虎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熊孩子。
熊孩子指了指她,不假思索的答:“今日你穿的这条裙子好看,配得上当我的王妃。”
什么玩意儿?
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所以你到底是看上了我,还是看上了这身裙子。”
熊孩子想了想,认真道:“裙子和你,我都要。”
说完又道:“虽然你瘦了点,还不太好看,但等你嫁给了我,我每顿都让你吃肉,到时候再生几个娃,长点肉,这样就好看了。”
她嘴角抽了抽。
忍无可忍,她抬手将兰锜上摆着的鞭子摄到手中,狠狠的把熊孩子揍了一顿。
揍完了,熊孩子一边吸着气,一边不怕死的放狠话:“虽然你是个凶婆娘,但我说要娶你就一定不会后悔,你,你给我等着!”
她甩甩鞭子,声音凉凉的:“你嫌打没挨够是不是?为师刚刚吃饱了饭,不介意活动活动,顺便帮你松松筋骨。”
为了让熊孩子长记性,她先前抽人的时候是哪儿痛抽哪儿,伤势不重,可被打的人一定心有余悸。
果不其然,熊孩子有些畏惧的缩了缩鼻子,然后由侍从领着下去擦药去了。
公主将长鞭丢给一旁的夫子,净了净手,方才问黑衣少年:“小孩儿,你刚刚想说什么?”
少年思忖片刻,终究没忍住好奇:“他刚刚跟你说什么了?”
熊孩子的话清晰的浮现,她觉得好笑,便学与他听:“他刚刚说要娶我,还说我太瘦了,到时候跟他回家顿顿让我吃肉,再生几个娃,身上屯点肉会更好看。”
“……”
少年呼吸一顿。
在这一刻,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自己先前那些莫名的心思是什么。
那些娘亲听过的,戏文里缠绵悱恻的情爱,在这一刻,如此真实又猝不及防的落到了他的身上。
可偏偏是这一刻,才发现,他就已经晚了一步。
“然,然后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
她笑:“然后你不是看到了吗,为师狠狠的揍了他一顿。年纪轻轻的,不好好练武,不想着建功立业,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落在少年的心上,把刚刚明晰的那一点点心思,砸了个稀巴烂。
她走过来,轻轻揉了揉他的头顶,很是满意的道:“还是我们家小孩儿好,认认真真的习武。”
所以在她眼中,原来他一直只是个孩子。
一个认认真真习武的好孩子。
她喜欢他,只是因为喜欢他的乖巧听话,努力上进,而不是因为喜欢他这个人。
她看了一眼天色:“所以小孩儿你到底想说什么,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先出宫一趟,回来再聊?”
感觉到眼眶里的汗越来越多,他低下头:“嗯,你先去吧,课业上的问题,不着急。”
“好,乖乖练武知道吗?”
“嗯。”
好像该交代的都交代了,但又觉得哪里不太对,她摸了摸脸,想不明白的事,还是先不想好了。
出宫!
她心情很好,自入了圣宫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出宫。
宫人们许是都听说了她晨间的恶行,一个个的见了她跪都跪不赢,还抖得跟筛糠似的,就差在脑门上写上几个大字了:恭送大魔王出宫。
有一说一,虽然是第一次,但当大魔王叫人敬畏的感觉十分不赖。
她一路疾行,直到进了永安长街方才慢下来。
慢下来,没过多久便有人迟疑道:“公主……殿下?”
她闻声望过去,同说话的人打招呼:“小舅爷好。”
被她唤作小舅爷的人惊了一下,四下看了看:“小祖宗,您怎么出来了!”
她笑了笑:“今日是父亲生辰我自然应该回家一趟,小舅爷放心,我此次出来是得到了陛下应允的。”
小舅爷急忙从旁边的小摊上拿过来一顶帷帽戴在她头上,将她整张脸都遮了起来,凑近她身边小声道:“那也不行啊,现在是什么什么时候,你要是出了问题那可如何是好!”
她从怀中摸出一个银锭放到摊位上,有些莫名的道:“怎么了?我只是出宫一趟,为何会出事情?”
君清大陆姬氏一族为尊,姬氏族人在君清大陆可谓是横着走,她从小就在永安长街玩,还从来没出过什么事。
小舅爷警惕的看着四周:“此地不是说话之处,我先护送您回家。”
她顿了顿,提醒道:“可以是可以的,但小舅爷你要不要正常点,你这幅模样,还挺招人怀疑的。”
人来人往的永安长街,小舅爷弓着身子,跟做贼似的东张西望,明显的有鬼。
“……”
小舅爷挺直腰板,对路过他身边的人吼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泡酒信不信!”
“……”
她很想提醒一下:小舅爷,咱们是贵族,不是悍匪。
圣宫之内,公主前脚刚出宫,后脚消息就送到了居安宫。
陛下闻言望了望天,一群飞鸟排成竖排,轻巧的展翅飞过。
自由啊。
他笑了笑:“殿下出宫怎么能如此孤单,小九,你也回家一趟吧,顺便,把殿下出宫的消息带回家里。”
“是,陛下。”
身形瘦削的白衣少年自黑暗处慢慢走出,神色恭敬的道。
“不过陛下为何要放她出去,她只要回家一趟,您之前做的事情不就都露馅了吗?”
陛下笑了笑:“所以朕才要让你也回去啊,鹬蚌不相争,渔翁该怎么得利呢?”
“是,陛下明鉴。”白衣少年躬身道。
陛下问:“那佛经里的东西你吸收得如何了?”
白衣少年答:“十之八九。”
前者显然对这个进度十分满意:“好,不枉费朕当初冒大不韪将你救下,抓紧时间将剩下的吸收掉,等她这次回来,朕会给你新的。”
白衣少年恭敬道:“多谢陛下。”
只声音平静清冷,毫无波澜。
“对了,你为何从不叫朕圣上。”
“称呼,自然是要与旁人不同才好。”
“哈哈哈,说得好,你我,就是要与那些蠢货不同。”
……
行一路,看一路,似乎什么都变了,又像是什么都没变。
前面再拐一个弯,就能看见家门。
从前每到父亲过生辰,家里的大门便会打开,里面设宴,款待的是亲朋好友,门外设宴,馈赠的是同在君清大陆的普通百姓。
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君清大陆上每一位姬氏族人都是王族,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父亲的生辰宴也算是君民同欢了。
这是一年里,除了沐圣节之外最让她开心的一个节日。
她是用了午膳才回来的,算着时间,这会子酒怕是已经喝到第三轮了。
她加快了脚步,终于拐了弯,又生生顿住。
迎接她的,不是热热闹闹的生辰宴,没有宾主尽欢的场面,只有两扇冷冰冰的,紧闭的大门。
“小舅爷。”她喊了一声。
落后一步的小舅爷有些心虚的凑前了一点。
“诶诶,殿下您说。”
她转过头,将头顶的帷帽取下:“生辰宴呢?”
“还有,你先前为何要我带上帷帽?”
小舅爷挠挠头,有些为难:“殿下,要不咱们先进了家门再说吧,此处说话,不太方便。”
已经到了家门口,说话还是不方便么?
“好。”
她重新将帷帽戴上,没再说什么,沉默着往家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