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游子隐回话，程随又道：“算了，那老不死的活了那么大岁数了饿，跟他一样大的都死了好几拨了，他还是没有死，还有闲工夫跑黄家去乱晃荡，八成是没啥大事儿。”
程随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在意的样子，却是没有骗过游子隐。
游子隐都不大清楚，听见程随这样说，自己的心里是怎么样的一种滋味，只是道：“他没事，勿要担心。”
程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冷哼一声，“谁担心他了，我顶多是想着他什么时候死而已。”
游子隐也不拆穿他，顿了顿，说道：“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程随长久没有说话，过了差不多有几个呼吸的时间，才叹了一口气，道：“随便吧，总不可能事事都如意，也不可能人人都顺心。”
“你这样想便好。”
许是觉得空气太过沉闷，程随咧了咧嘴，笑着道：“那王庄如今不知道变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去那棵大树下看看，说不定还能再挖出来两颗舍利子来。”
游子隐嘴角一扬，“总有你想的美事。”
程随嘚瑟道：“那是自然，生活都这般苦了，自然要想的美一些。老魔头啊，你说，这王庄跟西天有什么渊源，还有那人头猴身的怪物，保不齐也跟西天有些联系。还有那黄家，黄山都成那样了，黄岩竟然也不给找个郎中看看，反而将他死死锁在家里，总觉得，里面有许多待我们去发掘的地方。”
游子隐道：“人首猴身，是外力而为，还要缝制上去，又要保持灵动活态，与鬼修的傀儡术有些相似。”
程随拧着眉道：“傀儡术也有说法，有些作恶的，喜欢炼制活人，而有些，是只拿死人炼制傀儡的，炼制猴儿，倒还是第一次听说。一般炼制的傀儡，五感尽失，没有自主的能力，可看阿青，却是心思和头脑皆在，又不像是傀儡的术法。”
“你曾是鬼修，比我懂得多，须得再探讨一番。”
“也是，感觉道路还远，你将我放下来走吧，背着怪不舒服的。”
游子隐依言将他放下来，程随站在地上跺了跺脚，道：“这条路从前我怎么没走过？”
“你不识路。”
这个理由让程随无言以对，可是越往深处走，就越感觉不大对劲。
虽说郊外荒凉无比是人之常情，可这样大的雾气是怎么来的，大雾犹如实质，包裹着前路，像是巨兽张开了大嘴，踏入便是万丈深渊。
游子隐将自己的手递给程随，“牵好。”
程随应了一声，准备牵住游子隐的手时，却感觉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大对劲，自己握着的那只手，跟平常带着微凉却紧致的肉皮一点儿也不一样，像是皱巴巴没有水分的树皮一般。
他连忙将那只手拍走，对着游子隐道：“这地方不对劲。”
可回应他的却是长久的寂静，根本无人应答。
程随已经有些分不清这是幻阵还是现实，只能先掏出骨扇，小心地挡在身前，一步一探地向前走去。
他都没能想到，还没到地儿就能跟游子隐失散，身上连引路的符咒都没有，只能凭着感觉走。
走了一会儿，程随灵光一现，自己想着左边，便抬脚向右边走，这样一来，方向不就能正确了？
程随暗暗夸了一下自己的聪慧，便在大雾里蒙着方向。
大概走了一个时辰的功夫，好像是到了一片林子，大雾依然没有散开的迹象，反而有愈演愈烈的架势。
程随摸出来一张火符，想引燃它，火符只是骤然一亮之后，变成了废纸一张。
便只能翻找其他能用的东西，一个火折子突然掉了下来，好像是之前游子隐放在他身上的，他还嫌多余来着，如今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程随将火折子拾起来，拿了火石点着，这才发现，火折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上了一个森森的白色手骨。
不耐烦地将手骨拍掉，程随有些没好气地道：“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啊，不想当骨头随爷便将你一把火烧了去。”
那截手骨像是能听得懂人话一般，簌簌地抖动了一会儿，五指做腿，溜了个欢快。
程随便举着火折子继续向前走，有了火光的照明，总算可以勉强看到周围的情形。
只看了一眼，程随就后悔了，恨不得将自己打着火折子的手拍掉。
太污染人的眼睛了，就像是来到了骨头堆一般，若是单纯的是白骨也就罢了，可有些骨头上面还连着站着泥污的皮肉，看起来有些恶心。
皮肉上密密麻麻地爬着尸虫，蠕动着交缠着，若不是程随更恶心的都见过了，恐怕要被这样的场景给恶心地吐出来。
程随也分不清那些白骨是胳膊还是腿儿，反正不管是胳膊还是腿儿，在地上跑的都挺欢快。
这些白骨好像是没有发现程随一般，没有主动往程随跟前凑的，就算是跑的太急，不小心撞到了，也只是从程随身边再绕过去，好像并不打算主动招惹他。
程随也不想招惹这堆恶心玩意儿，便举着火折子继续往前走。
好像是越往里面的白骨就越文静矜持，里面的白骨更喜欢靠在一起，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程随便尽力无视这些白骨，结果，少儿不宜的画面就出现了，在这之前，程随都不敢想白骨抱在一起抚摸是什么样的状态，今天算是大开了眼界。
他捂着眼睛，尽量不打扰那些白骨们办事儿，毕竟，谁办事儿的时候都不乐意有人围观不是。
不过这堆白骨显然是一点儿羞耻心都没有，两个再办事儿，周围一群围观的，还东倒西歪跟放声大笑一样。
程随有些担忧，日后他若是变成白骨了，会不会也变得像这些一样没羞没臊的，办事儿还不嫌弃人围观。
程随就眼睁睁看着，两个白骨动作从温和到猛烈，从猛烈到后力不济，最后变得温存。
又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白骨的骨节中间，裂了一个缝儿，从里头钻出来一截晶莹如玉的小骨头。
程随感觉自己这么多年以来的认知碎了一地，他开始不停的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骨头还会生娃啊，这是什么魔性的世界。
经历了白骨生子之后，如今再看这么多的白骨，程随总算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大概是这里面的白骨寂寞无聊，只能时不时抱在一起办事儿，办完事儿了就生骨头，生完长大后再接着办事儿……
如此循环下来，程随有些担心，这地儿不够他们生。
正在程随忧虑这些白骨的生存大计之时，那一小节白骨就自己小跑着，跃上了程随的胳膊。
程随有些嫌弃地将白骨拎起来，准备用眼神跟它来一场深入灵魂的对话。
却突然发现，自己找不到这白骨的眼睛。
程随便将白骨放在手心里，终于，在上面找出了一小节累死与爪子一样的东西，正无力地在空气中抓握着，想要勾住一点儿东西。
“这小东西，也太丑了吧。”
作为一个干什么事儿都看脸的人，程随毫不犹豫就将这截丑东西扔了。
其实平心而论，这丑东西跟其他的骨头想比，其实也不丑，况且，人都有女大十八变这一说，说不定骨头也有。
程随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将他再给整回来，万一要挖舍利子，用这一截骨头挖总比用手挖强的多。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那截被扔掉的骨头撞在了树上，又反弹了回来，一只细小的主子勾着程随衣物上的丝线，像是荡秋千一样在程随的袖子上晃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