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随却是实诚地摇了摇头，道：“岑大哥又是谁？”
正说着，阳绫却是捂着眼睛哭了起来，“你倒好，如此就忘了，你可知岑大哥为了你受了多少的苦痛吗？”
这一点程随还真的不知道，又见阳绫说：“你可想见岑大哥？”
虽不知阳绫口中的岑大哥是谁，可程随的心中却是无比的想念，仿佛那人是自己一个十分重要的人一般。
阳绫却抬脚向上略去，“你跟我来，我让你见见岑大哥如今成了什么样子了。”
程随虽然心中还有怀疑，心中却迫切地想要见到岑远。
还没等程随跟上阳绫，却突然落入了一个泛着冷气的怀抱，那人的声音也极冷，就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别去。”
程随下意识抬头望去，便是一张布满血污的脸。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揪住一般，程随只感觉自己喘不上气来。
阳绫却是咬着牙看着来人，恨声道：“游子隐，你不是……”
游子隐只将程随放在身后，眸子都染上了血色，“我只会死在阿随的手中。”
程随愣愣的看着游子隐，不明白他这般是什么意思。
游子隐的双眸紧盯着程随，像是要将他刻进自己的骨血中一般，程随的唇动了动，终于唤出了那个名字，“游子隐，老魔头。”
程随只觉自己的头像是要爆掉一般，原先融入火骨的地方更是疼痛灼热。
游子隐连忙将他紧抱入怀里，“我带你走。”
阳绫却是冷笑，“你们走不掉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巨大的梵文从天而降，瞬间分成上百个，围成一圈，将程随和游子隐包裹在里头。
更为诡异的是，那范文之上，各趴着一个鬼猴。
原本金色的梵文被染上了血色，显得鬼魅无比。
程随和游子隐被困在其中，不得其法。
阳绫抱着胳膊在梵文外头看着程随，道：“程随啊程随，那石台县十万冤魂凝聚成的鬼魄好用吗？”
像是在回应阳绫的话一般，一股巨大的力量想要冲破程随的灵台出来。
游子隐只伸出手点在程随的眉间上，竭力替他压制要出来的鬼魄。
尽管有游子隐的压制，程随也感觉灵台似乎是要涨开一般。
石台县的记忆竟然一瞬间全部涌了回来。
不是自己，也不是岑远，是迦叶。
那与佛祖一步之遥的人，亲手造成了石台县血流成河，十万余人竟无一人存活。
那佛口蛇心之人，口中念着大悲咒，嘴里说着我佛慈悲，却用那莲台吸了万人鲜血。
程随只看着那石台县鬼怪无处可去，冤魂无处能安，便献出自己的灵台，供他们一方净土。
鬼魄在程随灵台中大闹，连游子隐，都无法压制。
阳绫在外，看着程随如此模样，开口诱惑，“你不若将那些鬼魄放出来，给他们自由。”
程随的双眼充斥着血色，却是仍旧拼死压制。
若是将这些鬼魄放出来，那冤魂就无处可渡。
这般执着的模样却让阳绫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程随啊程随，你不是一直都自诩自私吗？那就将他们放出来啊？利用这些鬼魄，说不定，就能突破了这梵音结界呢？”
程随只狠狠地盯着程随，巨大的疼痛让他无法说话。
游子隐明白他的倔强，轻轻拉过程随，在他的唇上印了一吻。
程随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一般，无助地拉着游子隐，有些悲切地恳求，“不要……你就算做了傻事，随爷也不会感谢你，别……不要……”
游子隐却是贪恋地看了一眼程随，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意，“阿随，我也想，如岑远一般陪你伴你。可我无他幸运，我不过是他连分魂都算不上的魔气，我是为你而生，自是要为你而死。”
程随紧紧扯着游子隐，生怕他消失一般，将游子隐拽的死紧，“你别笑了，你笑起来，一点儿都不好看。”
游子隐只道：“若是能让你记上千年万年，难看我也认了。”
程随就眼睁睁看着，游子隐的身体由实化虚，成为一股血色魔气，绕着程随转了一圈，才义无反顾地进了程随的灵台。
几乎在游子隐进去的同时，程随的眉心爆发出一阵强光，纯净的鬼魄也被释放了出来。
鬼魄的眼睛血红，程随却只觉的那双眼睛，像极了游子隐。
阳绫却嫌还不够一般，对着程随道：“程随，你还记得阳阙吗？他也是为护你而亡。”
程随怎么会不记得，那个只会用冷硬的语调，对着他说“我心悦你”的人。
那样温柔的人，却是为自己而死的。
阳绫又接着道：“本来他魂魄还有归处，为了守着你，甘愿和游子隐那个老魔头融为一体，这么久以来，你竟没有发现吗？这样说来，我那好哥哥，是第二次为你死了。”
程随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战栗起来，耳边只有阳绫尖利的笑声。
他木然地转头望向四周，鬼猴张着血盆大口，像是要将自己吞没一般，除了鬼魄，他身边竟然，空无一人。
阳绫又道：“程随，这就是你的人间，这就是你的众生。”
程随盯着阳绫看了好一会儿，缓缓站起，仿佛这天下就只剩自己一般，“这世间若是没有佛，我便渡这世人。”
鬼魄就在程随身后，随着程随的动作而动。
程随手紧握成拳，硬生生砸在那梵文组成的结界之上。
他每砸一拳，便有鬼猴张嘴咬他一口，不一会儿，程随的手就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鬼猴被程随的血肉吸引，竟然都脱离梵文，生扑在程随的身上。
在程随的一半身子废掉之后，结界终于崩塌。
阳绫却是疯狂地大笑起来，“就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还配为佛吗？你这样子，岑大哥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了。”
听到她说起岑远，程随的身体猛地一震，无论过了多久，他还是无法释然。
这一次，岑远依然不在。
程随拖着半块白骨的身子，一步一步往山上走去，只要杀光上面的魔，这人间，便还是人间。
阳绫似乎是知道程随的意图一般，嗤笑道：“这世间的魔，是杀不光的。”
程随对阳绫的嗤笑充耳不闻，在他眼中，这山上遍地都是鬼魅。
无量山，好像是失去了白昼黑夜，与混沌一般无二。
程随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觉这山，怎么样也走不到尽头。
阳绫不知道何时已经消失，程随的严重无悲无喜，像极了佛。
前方被铁链穿起的人，却让这个佛，面色微痛。
岑远全身都被铁链穿透，定在血色梵文之上，却含笑望着程随。
见到程随，只启唇笑了笑，“阿随，你来了。”
他俩这模样，如今倒是般配的很。
岑远道：“阿随，我倒想与你拜堂成亲一次，本想着这世让你安安稳稳的过去，我便带你回虚无，此后寂寞时日，有你为伴。”
程随没有说话，用白骨一般的手扯着铁链，拉出的响声震耳欲聋。
岑远笑道：“没用的，这铁链，是专为我制定的。”
程随偏偏不信这个，像孩子一般固执地撕扯，岑远笑道：“怎么这般固执，我们的小随爷不是不会哭吗？”
却见程随脸上有泪珠滚过，像断线的珠子一般，连绵不绝。
“为什么不告诉我？”
岑远想要伸手摸摸程随的脸，奈何有铁链穿着，不能动弹，“你好不容易有堕魔的觉悟，我又怎忍心扰你自封的喜乐。”
程随没有说话，岑远笑道：“你手上拿的那个，是迦叶，脚上踩的那个，是阳明子。”
见着程随不语，岑远又道：“阿随，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程随听话地将脸凑了过去，被岑远拼着吻了一下，“阿随，闭上眼睛，我还你一个天下。”
这话有几分诀别的味道，却是一如既往地温柔宠溺。
程随没有闭上眼睛，却只将自己的身体撞向铁链。
那铁链像是有生命一般，自发穿过程随身体，将两人穿在一处。
程随疼的直皱眉头，却将身体紧紧挨着岑远，“我从前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你，却不想，游子隐是你，江沅是你，到处都是你，我果然，还是最喜欢你的。”
岑远只吻了吻程随的额头，道：“傻阿随，我也是最喜欢你的。”
两人的骨血渐渐交融，铁链在骨血的侵蚀下逐渐化为粉末。
鬼魄向天怒吼一声，十万冤魂倾巢而出，化为点点星光消失。
这世间，终究，再无魔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