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擂台上与程随相遇的时候,程随拿着一柄木剑,是随手从路上捡了一根树枝削的。
宣平阳看着他,眼里有淡淡的笑意,“换把趁手的武器吧,这柄木剑是赢不了我的。”
程随摇了摇头,望向他的眼神是静如止水,“无妨,就当是互相喂招了,输赢本就没那么重要。”
宣平阳笑了笑,他却是不知道如何告诉程随,他没有办法对程随刀剑想象,哪怕明知道谁都不会下死手。
可看程随的样子,却是打定主意要战一回了。
虽然心里不情愿,可宣平阳却也不想扫了程随的兴致。
“那公子便开始吧。”他最趁手的兵器,其实是一个玉笛,成色不怎么样,却是程随逛街时随手买来送给他的
那一日,他折柳叶吹出音律的时候,程随像一个满脸新奇的孩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问道:“你会吹笛子吗?”
他本来想说不会,可还是不忍心那双眼睛里露出失望,便道:“在下只会一点,却不精通。”
程随便兴冲冲地去当铺,用五十两银子换了一把玉笛,双手俸给他,道:“这是那个掌柜家的镇宅之宝,我捡了个便宜,就送给你了。”
他都不忍心告诉程随,这个笛子,其实连五两银子的不值。
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感动道:“这个笛子,可值千金。”
程随便立刻像是讨到糖吃的孩子,“随爷我就知道,我的眼光绝对不会有错。”
宣平阳没有搭话,双手抚上玉笛,他从未想到,杀人的音律也可以有这百转千回的柔色。
程随什么都听不懂,却还是鼓着掌摇头晃脑地称赞,“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至此之后,这个玉笛,便被宣平阳小心地收了起来。
如今,他只能藏笛于怀,就立马接收到程随不服输的小眼神,“将你的看家本领拿出来,随爷我还真想看看你的本事。”
宣平阳的神思一直被对面的少年牵动,总觉得,程随看他的眼睛像是穿透他的灵魂一般。
程随已经摆好了架势,对着宣平阳道:“出剑吧。”
宣平阳却只是摊开手掌,道:“公子知道,在下是不擅用剑的。”
程随望着宣平阳笑道:“瞎子,亦或是江沅?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对我坦白你的真实身份。”
宣平阳闻言一震,少年的眼里满是玩味,原来他都知道,他都知道。
程随像是十分满意宣平阳的表情,道:“我原以为再见到你时,是某种相逢不相识,亦或是其他的什么场景,却不想你会摇身一变,成了宣平坊的城主。”
他说这话时,宣平阳便明白了,想来他的公子,这段日子里没少想他。
程随笑着道:“其实这样也算是不错,最起码,你还好好的活着,没有因为我有什么不好的结果,也没有因为我丢了性命。”
眼见着两个人诉起了衷肠,都不动手,观战的城主先是坐不住了,冲着擂台大喊道:“程随,宣平阳,你们还在等什么?那天下会的门牌是不想要了吗?”
程随连一个眼神都没给骨量山的城主,只是对着宣平阳道:“动手吧。”
程随又说道:“你也不必多想,刚见到你时,我也以为你是在骗我,可你眼中的情谊是做不得假的。我还想着,你以前若是没瞎,看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眼神吧。”
被程随拆穿,宣平阳也彻底放松了下来,笑道:“公子总是这样聪慧,让在下自惭形秽。在下从没有特别大的抱负,如今侥幸坐上宣平坊的位置,背后也是有不能说的苦衷。可公子只需知道,在下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伤害公子一分一毫的。”
程随再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一笑,不过是拿木剑一挥,便是一招遥指江山,一瞬间,气势从他的身上破蛹而出,仿佛下一秒,就与这天地同齐。
宣平阳不慌不慌,翻手为掌,一招翻云覆雨就将他克制住,天上之水犹如神助,将整个擂台都浇了个透。
即使是台下观战的人也都没有幸免于难,虽然是被浇了个透心凉,骨量山城主的眼神却有些疯狂地兴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想到,这两个人竟还有如此神通呢。”
宣平阳是从宣平坊的两江借的水,大水瓢泼而至时,程随将刀竖起,便是一招抽刀断水,生生将浇过来的水劈成两半,悉数奉还回两江。
“借两江的水,也不怕里面的冤魂出来找你们黄家算账。”
程随对这水嫌弃如斯,台下的人皆是议论纷纷。
“两江不是宣平坊的埋尸江吗?怎的用来干这事儿了?”
话还没说完,观战的人便呕了出来,面前一段被水泡的浮肿的残肢,上面的指甲盖儿都翘了起来,好像风一吹,就会跟着指肉脱离了一般。
众人惊惧地看向台上,台上程随抱剑而立,手指间还夹着唤灵符。
这唤灵符上面朱砂的走向与普通的唤灵符不一样,如今借着两江饱含怨气的水,更是大显神通。
宣平阳从两江借水,他便从两江借尸借魂。
两江的冤魂数不胜数,程随剑指宣平阳,那冤魂便对宣平阳怒目而视。
骨量山城主好端端坐在贵妃椅上,旁边是战战兢兢两个剥果子的少年,城主对着宣平阳道:“若是你退了,借两江冤魂的人便要遭受反噬之苦了。”
宣平阳这才发现,不知道何时,程随已经将借魂之术练就道大成。
他不能退,若是退了,万一程随的借魂之术还施展的不够成熟,这两江的水冤魂纠缠,那冤魂索命之苦,便要程随白白承受。
思来想去之下,宣平阳没有动,程随却是微微皱了皱眉,又用木剑在擂台之上划下一横,刹那之间,便如百丈沟堑,将宣平阳与他分离开来。
冤魂被挡在沟堑之外,退不得,只能进攻宣平阳。
冤魂呼啸而来,转瞬间就将宣平阳吞没,宣平阳被围困在一片黑气之中,只能拿出了自己的玉笛而战。
笛声幽幽而起时,笛声犹如实质般凝化成细长纷扰的丝线,将扑过来的怨鬼全部割裂。
冤魂并没有实体,被割碎撕裂后又很快凝聚成形,重新聚散包围住他。
本来冤魂们的意不在宣平阳,好容易从双江中出来,当然是要寻平生最恨之人,可宣平阳接二连三的阻拦,却将冤魂们惹怒了。
鬼音凄厉,带着双江深渊的阴冷,仿佛是用千年寒冰将宣平阳紧紧包裹,动弹不得。
冤魂索命,怕也是不过如此了,宣平阳的手被缚的动弹不得,连拿起笛子都费劲。
程随那里的状况也并不好,控制着这么庞大数量的怨鬼还是头一次,他并非鬼修,若是强行驱使,对自身的消耗也是极为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