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既明醒来时已经是傍晚,宁归远静静的坐在窗边,听见床板的吱呀声,微笑道:“醒了?”
萧既明扶着头坐起来,屈指敲了敲有些发沉的脑袋:“睡得死了。”
“看来这几日是过于劳累了。”宁归远摸索着站起来,挪至床前伸出一只手,萧既明抓住后扶他坐下。
宁归远道:“等过几日这件事过去了,该好好歇歇。”
萧既明“嗯”了一声,把他压在身下的衣袖拽出来,问:“那神秘人抓到了吗?”
宁归远摇头,“没有,不过倒是发现了其他线索——有下人在凌山月的房间里搜到了一包药粉,经骆筱鉴定后确定那就是导致杨鑫变傻的药物,还有人指证说看见凌山月夜班鬼鬼祟祟的进厨房。没想到的是凌山月居然毫不辩驳,一口认下了。”
萧既明闻言,拉着他起身就要出门,“怎么会是他?”
宁归远抓住他的袖子,笑道:“一天没用饭了,哥哥不饿,我可饿了。”
他让萧既明扶着自己坐到桌子前,然后叫下人把饭菜端上来,说:“顾山尽正在客院问话呢,你我去了也无济于事,不如吃饱喝足再去看热闹。”
听他这无所谓的语气,萧既明疑惑道:“你与顾山尽不是好友么?他的心腹出了这样的事,他定然悲愤交加,你如此漠不关心?”
宁归远喝着茶道,“与我有交情的是顾山尽,他下面出了这样的人,理当教训,我关心凌山月干什么?”
萧既明无言以对。
等宁归远慢条斯理的吃完晚膳,又晃晃悠悠到客院时,就见凌山月在客院院子中间跪的笔直。
凌山月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人,长的人高马大,算不上俊美,但看起来很刚毅,给人孔武有力靠得住的感觉。
顾山尽一直拿他当左膀右臂、心腹爱将,此时乍一发现自己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人竟然暗地里残害同门,气得差点喷出一口血。
要不是有其他弟子拦着,顾山尽早就砍下了凌山月的人头。
顾山尽紧盯着跪在面前的人:“你这是承认一切都是你做的了?药在你的行囊中,给杨鑫喂药时也只有你一个人,那个神秘人应该就是来阻止你的吧?我给你半个时辰,好好想想事情始末,好好措辞该怎么说,半个时辰后我要听见你给我一个交代。”
顾山尽转身回房,房门即将关上时,凌山月忽然出声喊住了他,“少峰主!”
萧既明和宁归远站在门口,没再往里走。
顾山尽关门的手顿住,颀长的身影立于门缝之间,一双冷眼看着他。
凌山月抬起头,神情凄苦,眼里流露出的是顾山尽又熟悉又陌生的东西。
那是他望着宁归远时才有的眼神,却没想到出现在了凌山月身上,只是凌山月比自己要大胆,自己看宁归远,从不敢如此露骨。
一瞬间,顾山尽好像什么都明白了。
“少峰主。”凌山月开口,刚毅的脸庞上是众人都从未见过的温柔,眉眼含情,“我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浪人,得少峰主垂怜,于我一隅苟且偷生,此大恩,凌山月何以为报?”
他的眼神忽然变得狠戾,声音低沉带着杀气,“唯有杀尽少峰主欲杀之人,斩尽阻碍凌绝峰之人,得尽我主人欲得之人。”
对于他深埋不说的话,顾山尽不知该作何反应,他抓着门框的手死死抠进了木头里,门框显出几道裂纹。
他声音沙哑:“所以,你就自作主张?”
凌山月低眉顺眼不做狡辩。
顾山尽摔门而出,大步流星至他面前,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来,狠狠道:“我何时让你残害同门?我何时许你这么做的!”
凌山月面色通红,窒息感使他不得不抓住顾山尽的手腕挣扎。
旁边的凌绝峰弟子有心劝解,却无一人敢上前出声。
萧既明眼看着凌山月脸色发紫,松开了宁归远的手,又被宁归远握住。
宁归远在他耳旁低声道:“放心,顾山尽不会杀他。”
萧既明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但他脸上蒙着白帛,只能看出他并不紧张。
果然,顾山尽在凌山月翻白眼时,蓦地松了手。
凌山月摔在地上,连喘几口气,咳了数声后,苦笑起来,“少峰主,你知道吗,你是我的命。”
凌山月瘫在地上,勉强支撑着自己爬了起来,靠着院子中央的一个花坛坐下,搓了搓手上刚刚被石子磨出的血迹。
他抿了抿唇,道:“少峰主,我知道我没有站在你身边的资格,我只是想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你。只要你想得到的,我无论如何都会帮你弄到手。”
他抬眼,眼光明媚的朝他笑了笑,“你不屑做的我做,你不能做的我做,血沾我的手,命死我的手,你依旧干干净净,然后可以得到所有你想要的,少峰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顾山尽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一字一顿的道:“我不需要。”
凌山月早料到会是这样,他在期待什么呢?
苦笑一声,他低头道:“我就知道,你那么高高在上,怎么可能容忍这样的手段?所以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一生气,便要赶我走。”
那一丝委屈无孔不入的摄进顾山尽的心里,他握紧身侧的手,说:“你是我的属下。”
“我知道啊。”凌山月的脸上挂上几分笑意,“你是我的少峰主,是我可望不可及的人。我从来不敢肖想什么,我最奢侈的愿望,就是能帮你做到所有你想做的事情,然后看着你开心的笑,其他的,我什么都不要。”
多简单,多纯粹,就像顾山尽想要的一样简单纯粹。
可往往越是这样简单纯粹的东西就越难得到。
凌山月笑的眉眼弯弯,承认罪行时竟然是这样的平淡,以往那凶狠霸戾的样子全然不见,恍若变了个人。
“我累了。”他忽然说:“少峰主,从我失手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只能陪你到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