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远听罢,也是一惊,摆手示意他去做,然后转身离开了忤堂。
晚风微凉,宁归远闭目深吸一口气,觉得这夜风多少吹散了些心中烦躁,使他得以沉心静气把最近的事情好好捋一捋。
近日萧既明重伤,他慌乱之下不仅露出了破绽,肯定还忽略了很多事,现在萧既明确定无事了,他也终于能好好想想这其中原委。
如果顾云身上真的是那个西域蛊虫,那么西域出现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他开始不得不关注这个神秘的地方。
不多时,月晟推门而出,面色凝重的朝他点了一下头。
他沉了口气。“这又是何方势力?”
偃月山庄。
萧既明一觉醒来,睁眼就见宁归远安静的睡颜。
他眉头一皱。
这人不是说晚上不回来了吗?他依稀记得,他昨天离开时是生气了的,虽然他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生气。
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把被子往上拽了拽,然后枕着一条胳膊静静的看着他。
宁归远眼上未蒙白帛,浓密的睫毛垂下一圈阴影,因为距离近,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脸上,他越看越觉得,那阴影似乎正在慢慢扩大,最后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
宁归远本就浅眠,又被人盯了半晌,此时实在忍不住了:“你醒了?”
他确实是生气了,但又实在挨不过想念和担忧,于是夜闯‘闺房’了。
萧既明一瞬间有种偷窥被发现的窘迫感,掩饰似的咳嗦了一下。
宁归远早已被他受伤的样子吓成了惊弓之鸟,听闻他咳嗽,连忙翻身起来,想触碰他又怕碰到他身上的伤,瑟缩回手,畏首畏尾的样子让萧既明有些心疼。
宁归远有些惊慌失措,“你怎么样?我叫骆筱来给你看看。”这担忧的什么似的语气,好似昨天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萧既明知道他这是想翻过一页了,及时打住咳嗽,抓住了他的手腕:“不必,只是呛咳,无碍。”
小桃子是时拿着算盘敲门,声音压低了些问:“庄主起了吗?”
宁归远起身下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袍:“进来。”
小桃子身后跟着几个人,将水盆和早膳一一摆好,然后便有序的退了出去,整个过程都保持着极端的安静。
只留下小桃子语气里颇有些不忿说:“骆筱嘱咐说萧公子要吃些清淡的,让我特意去看着厨房做的”
这些事交给司膳的人不就好了?他们再不济也不至于不懂得这个道理,何故让他亲自看着?
宁归远料想他的怀里一定抱着一本未算完的帐,也是,这个时间是本该清算总账的时候,难怪小桃子如此气愤。
“罢了,今天放你一天假,不用你伺候,让林断守着就好,你去忙吧。”
小桃子如蒙大赦,抱着账本拎着算盘出去了。
萧既明笑了一声,强撑着身体坐起来。
宁归远赶紧过去扶住他:“你伤没有好利索,别乱动。”
萧既明笑笑:“我无碍,在紫金粉的治疗下外伤早就愈合的差不多了。”
他勾起水盆里的毛巾拧干了给他擦擦脸,擦完又洗一洗给自己擦。
宁归远自嘲一笑:“原本是瞎子要照顾伤员,没想到最后是伤员照顾瞎子。”
“不许这么说。”萧既明硬声制止了他的话,然后三两口喝了一碗粥,便让宁归远给他背上的伤上药。
若是一般的伤,宁归远双目失明还真没办法,但萧既明不一样,他整个后背上都是伤,宁归远只需知道他的大致位置,然后端着紫金粉往下一通倒就对了,通常是一次倒掉半瓶的。
紫金粉价值千金,此时也跟不要钱般的往下撒,宁归远不心疼紫金粉更不心疼钱。
萧既明大概是跟他在一起久了,多少也染了些财大气粗的毛病,看着撒了一床的药粉忍俊不禁道:“也亏的你会挣钱,若是坐吃山空,怕是国库也养不起你一个月吧。”
不知道这句话说错了哪个字,就听见宁归远冷冷的声音:“我很少铺张浪费,只是最近花在药物上的钱实在太多,算起来,这难养的怕不是我吧?”
他又在计较自己不顾危险的事情了。
每次只要跟这挨个边儿,他就要冷言冷语酸上几句,次数多了,他也晓得狡辩不得,只好缄口不言。
宁归远将空了的紫金粉瓶随手一扔,小瓷瓶儿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咕噜噜滚到了门口,撞上门框后翻滚几下,不动了。
屋子里针落地可闻。
萧既明等着背上药力渗透,准备穿衣。
宁归远似是想了很久,说:“哥哥——我一直叫你哥哥,但其实,我也想要保护你,我其实没什么远大的志向,不过就是想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平平安安罢了。”
“我不怕别人来闹事,我自有平事的本事,我最怕的,是我要护的那个人不拿自己当回事,拖着我一颗心去寻死!”
萧既明拢衣服的手一顿,攥着布衣的手指泛着白,“我……”
“好了哥哥,”宁归远打断他,“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就是你我是好兄弟,你定要护我一类的,我记下了,不想再听了。”
萧既明张张嘴,却见他已经站了起来,朝门口走去。
“你还伤着,注意休息,我出去办点事。”留下一句话,宁归远摸索出门。
门开合之后,萧既明咬了咬嘴唇。
其实刚刚他是想说,他以后会注意的,绝对不再冒着危险做什么,一定会尽力保证自身安全……不让他再担心。
可是,他没给他说出口的机会。
宁归远关上门后去了书房。
刚刚他确实鲁莽了,那番话说的有些重,可也确实是他在心里压了许久的话。
当初他浑身浴血的躺在明华台时,是他不顾一切救了自己,自那时起他便发誓护此人一生一世。
他一直告诉自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就算最后他没能让萧既明喜欢上自己,起码他在自己身边这一年是快乐的,是完完整整的。
而现在呢?他是第几次为自己受伤?他不怪萧既明,刚刚所有的话就是他对自己的谴责!
他只是怕,怕萧既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