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归远来到后院,第一眼就看见亮着灯的厢房,一脚踹开门时震惊的后退了两步,被林断扶住才堪堪站稳。
屋子里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黄符纸,地上还用鲜血画着一个繁琐的符号,中央一张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胸前贴着一张符纸,手腕脚腕皆被割开,向下流着血,血滴进下方凹槽,顺着凹槽点亮了七盏灯。
那不知是什么灯,竟然用鲜血点亮!
宁归远踹开门时,已经亮起了五盏灯。
西鸾正在念诵咒语,宁归远踹门时,堪堪念完。
她并不意外他会出现在这,转头对木板上的人说:“你看,我就说瞒不住他的。”
木板上的人有气无力的笑了一声,“无妨,他聪明绝顶,本也没想过会一直瞒着他。反正已经差不多了,他来了也没用。”
“什么没用?”
宁归远站在门口,看着地上的符号不知该如何踏入,西鸾道:“随便踩吧,已经没用了。”
话虽如此,但宁归远还是尽量避开了那些符号,小心翼翼走到木板边,看着木板上那已经没有血色的人道:“为何?”
他只是笑笑,“之前被情蛊蒙蔽心智,做了许多对不起你的错事而不自知。那日苏河死后,情蛊也自动解除了,我的神志渐渐回来,我才猛然发现……发现自己做的一切有多残忍。”
他朝宁归远笑,“归远,我知道你恨我,你也该恨我,我本该被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的,但那样我死的就不值了。我欠你的太多,宁老庄主和宁夫人的我已经无力偿还,只有你,我还还的起。”
第六盏灯亮起,顾山尽欣慰的笑着。
之前做的错事,如今已都悔过,还好为时不晚,他尚能赎得一项罪恶。
宁归远的生命只剩下三天,还好,还来得及。
“这一年我已经做完了所有我想做的事,山尽你……”
其实这一切的源头都是苏河,苏河死了他的仇也就报了,顾山尽也是受害人,宁归远从未想过要杀了他。
顾山尽摇摇头,“如果不是我一时贪痴,苏河根本不会活到现在,早在八年前就该被我刺死在清平山。如今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归远,你不怪我,我却不能不怪我自己。”
宁归远摇着头,看向西鸾吼道:“有没有办法停下?我要做的已经都做完了,我不需要他把剩下的寿命还给我!”
西鸾看了看即将点亮第七盏灯的血液,摇头道:“没有办法,你当初用剩余寿命换回了眼睛和武功,如今想要恢复是不可能的,你恢复的,都是顾山尽给你的。”
他把自己剩下的寿命,都给宁归远了。
“灯……是灯对不对?!”宁归远发觉了七盏灯的存在,扑过去拍打第一盏灯,试图扑灭,然而被鲜血滋养的火苗根本不是能随意扑灭的。
血液已经蔓延到很远,距离第七盏灯不足半寸。
宁归远扑过去要截住血,手却被人一把抓住,就停顿的一瞬间,火苗“蹭”的亮起,烧毁了他的最后希望。
顾山尽松了松手,笑着道:“好了,这回都结束了。”
他看着那跳跃的火苗,抬头笑着看着宁归远,“我恶人命短,你可别嫌弃我给你的不够多。”
宁归远咬着嘴唇摇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顾山尽的手往下垂了垂,宁归远连忙握住他,发觉那手已冰凉。
感受着被温热包裹的感觉,顾山尽的目光极尽温柔,声音却愈发清淡,“归远,我……”
他终究没说出来,闭了嘴,也闭了眼。
不是没时间说,是说到这,便不想再说。
已经给他造成了这样不可挽回的后果,他顾山尽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不如把这句话憋在心里,早早死了,带进地狱。
宁归远紧紧的捏着他的手,仿佛要把他捏碎一般,喉咙死死攥着,连声哽咽也没发出。
西鸾叹息一声,转身出去关上了门,望着头顶明月抿了抿嘴唇。
她护了半生的萧既明接任了圣教教主之位,不出意外也会当上九歌剑宗的宗主,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在身边,以后可享天伦之乐,一切好像都尘埃落定了,有人欢喜,也有人被悲伤笼罩。
宁归远紧紧握着顾山尽的手,知道那人身体僵硬也不愿松开。
他是恨过顾山尽,但更多的是恨自己。
顾山尽会这样不择手段,以至于被利用,归根到底是自己让他起了念想,而且他也只是听说苏河有办法让自己爱上他,所以才救了苏河,后来之事顾山尽也算是身不由己,怨不得他。
到最后,他赎了罪,身死魂消。
宁归远自诩不是个会流泪的人,在他尸体前无声的站了一夜。
一个月后,苏河之恶行全部被公之于众,顾山尽被勉强洗白,却已是在身死之后。
赵衍之死的真相也大白于天下,宁归远洗清了一身罪名。
这期间,宁归远多次写信去九歌剑宗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后来送的多了,九歌剑宗干脆说萧既明闭关了,连信都不收,悉数奉还。
无奈偃月山庄事情繁多,宁归远不能抽身去一趟九歌剑宗。
又两月,武林选举新一任武林盟主,宁归远本以为萧既明会来,却没想到他根本面都不露,放弃了武林盟主之位。
宁归远经过这三个月,将追命阁完全融入到偃月山庄,偃月山庄成为武林第一宗门,武林盟主之位自然而然的落到了宁归远头上,无人相争。
至此,宁归远才总算腾出了时间。
小桃子一边给宁归远收拾行李一边问那个坐在一边吃果子的主子:“头儿怎么突然要去九歌剑宗?”
宁归远将果核儿扔在一边,“听说过几日萧既明继任九歌剑宗宗主,我身为他的夫君,自然得送上一份大礼。”
宁归远从来不买东西,买东西都是小桃子的活计,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最近有买什么礼品?
“头儿要送什么?”
宁归远笑着拿过手边的一张纸,小桃子嘴角抽搐道:“头儿……您会吓到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