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既明沉默半晌,嘴唇蠕动似有话要说,宁归远心中忐忑。
片刻后,萧既明开口道:“不如,你先回去吧。”
宁归远敲着桌面的手一顿。
你先回去吧,所以,他还是要留下来。
伊托的目光落到宁归远身上,宁归远白帛后的双眼缓缓睁开,却见萧既明垂眸不语,并不看他。
他的声音异常平静的问:“我回去,你呢?”
萧既明眼皮微动,脸部紧绷,不知该如何回答。
宁归远声音略显冷漠,将话直接问出口:“你打算,在这里留多久?”
一字更比一字深,一字更比一字沉。
伊托的目光又落在萧既明身上,萧既明左右为难。
宁归远本想逼迫萧既明做个选择,可见他为难的样子又心下不忍,“于情于理,我不该掺合围剿清平山,此事搁下吧。”
林断只好退出去。
萧既明松了口气,伊托端起茶盏掩住微笑的唇角。
宁归远起身离开,萧既明转身就要跟上,被伊托抓住了手,宁归远顿了顿,带小桃子离开。
戈尔和临潼也退下,门关好,伊托对萧既明道:“他对你很好。”
萧既明面色一红,没说话,却缓缓坐下了。
伊托笑看着他,“他肯为你忍,便是真的对你好。”
萧既明垂着头,等他下文。
“中原的事情,是不是很急?”
萧既明略微思考,点头道:“是挺急的。”
顾山尽下手狠,必是着急了罢。
“那你回去吧。”
萧既明震惊的抬起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他说:“你心不在圣教,我感觉得到,这边的事情你不必担心,手令你带走,你依旧是教主,这边事宜我会为你一一打理,圣教会恢复往日辉煌的。”
是否恢复往日辉煌,萧既明并不关心,他一开始同意做教主,就只是不忍伊托失望罢了,而现在伊托却说愿意放他回中原。
伊托笑了笑,目光极尽温柔,“把教主之位还给你,还给西伯塔叔叔,一直是我的愿望,如今你掌握手令,我愿望已经达成。阿明,虽然我很想让你留下来,但我也明白你不会快乐,比起你不情不愿的留下,我还是希望你开开心心。”
阿明是他用命保护的人,是他牵挂了一生的人,他怎么可能强迫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之前他也曾纠结,也曾自私的想过把萧既明扣留,可他看得出萧既明对宁归远的不舍,不需要什么话语,只一个眼神他就看得出来,萧既明满身满心都跟宁归远一起牵扯着中原事,根本不在圣教上。
也是,萧既明自小离开圣教,又因催眠术忘却了记忆,虽然他已经将往事一一说给他,但过去了这么多年,萧既明心中又怎能感同身受?
萧既明是他的阿明,也再不是他的阿明了。
他不能自欺欺人的以为萧既明能对圣教产生什么归属感,萧既明更多的心思是在中原,对他和圣教,只是同情和怜悯,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
萧既明看着他眼里含泪的笑,胸膛里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伊托对自己隐忍的爱。
心狠手辣到弑父的他,大概是把所有的善良和爱,都给了阿明吧。
萧既明垂下眼睑,眼眶中落下一滴泪。
伊托笑笑,“阿明,我放你回去,你可不要忘了哥哥我还在圣教,有空多回来看看。”
他猛地点头,眼中汹涌的泪水有些压抑不住,他紧咬牙关。
伊托站起来拍拍他的肩,“我听说了,宁归远一直保你护你,有他在我放心。”
萧既明吞咽泪意,抬头道:“酒桑那边呢?”
酒桑自创天衣教就为与圣教为敌,必然处处为难圣教。
伊托笑笑,“你觉得,哥哥我不够与他周旋?天衣教不过是一个刚刚成立的门派,还没有跟我圣教分庭抗礼的资格,你尽管放心,况且这几日我的身体确实渐渐好起来了,有了更多精力,天衣教不足为惧。”
之前他病入膏肓濒临死亡,酒桑都没能从他手上讨得便宜,现在他身体见好,又解开一个心病,还会对付不了酒桑?
萧既明点点头,“如此,我也可放心了。”
伊托目光深深,“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萧既明想了想,道:“阿远定是希望早些。”
他沉了口气,“也好,情蛊一月发作一次,你们早日把正事办完,然后有空记得回来看看。”
这是他第二次提起回来看看,萧既明不知他顶着什么样的心情才能放他离开,一个自己等了二十年才等回来的人,转眼就又要离自己而去,萧既明没经历过,也无法理解。
只是看着伊托那不舍又苦笑的表情,觉得心中难受。
第二日傍晚,圣教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伊托拉着萧既明的手,紧的好似要捏断他一样,“阿明,酒桑对你怀恨在心,此一路难免诸多麻烦,切记保护好自己!”
萧既明点点头,握住他的手,“我会小心的,酒桑要说恨还是更恨你,哥哥一人在圣教,还是训练些武艺高强的护卫比较好,免得被酒桑的死士钻了空子。”
伊托闻言,看了旁边的宁归远一眼,“这个不用你费心,宁庄主已经从偃月山庄调过来了一批人专门保护我,而且答应我让他们教圣教教徒武艺。”
萧既明意外的看了宁归远一眼,没想到他竟然还做了这样的安排。
伊托朝宁归远一礼,诚恳谢道:“这一路从护送阿明回来,到除去酒桑,宁庄主功不可没,况且这半年来宁庄主一直保护阿明安危,我伊托欠宁庄主一个人情。往后宁庄主若有所求,只需一封书信送来圣教,伊托必当竭尽全力。”
宁归远不慌不忙的回礼,“教主言重,此乃分内之事。”
伊托笑了,萧既明不自然的咳嗽一声,转过头去。
“分内之事”,是了,萧既明现在可是偃月山庄庄主夫人,是宁归远名正言顺的“内人”,可不就是“分内之事”么?只不知他这脱口而出的一句是有心还是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