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顾明轩又遇到了问题。
他再踌躇满志,也不过是个还未掌家的小公爷,平日里花销算是不愁,可若是正经拿出来救助数量庞大的难民,那可就成了问题。
安宁郡主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性,若是不逼迫他一把,顾明轩最后的手还是会伸到家里来,到时如此大的一个窟窿,哪里是国公府一家能够承担得起的?
故安宁郡主虽不忍心打击顾明轩的善心,却也只能暗中吩咐账房先生莫要不节制地给顾明轩划账,不出多日,顾明轩就拿不到钱了。
可此时修缮事宜才进行到一半,难民取暖的木材也还并未落实,此刻难民们已然把顾明轩当成了再生父母,见难民们眼里无不是感激的泪光,这让顾明轩更加狠不下心来舍弃他们?
奈何今年冬日木材价格节节攀升,城中百姓也开始进购木材,虽说木材铺子不敢将这些木材不卖给顾明轩,可他们也要储备着过冬。
如此一来,顾明轩竟是无处凑得难民所需的柴火。
彼时,城中不知从何而起了一种谣言,说顾明轩欲将这城中木材全部买给难民,这让其余百姓哪里能忍?但顾明轩身份尊贵,寻常百姓也只得背地里冷眼相看,以致他们对待难民时神色愈发不耐。
随着邺城寒冬逼近,百姓们疯抢木材的势头也越发猛烈,无良的卖家见势连忙涨价,让本就手头不宽裕的顾明轩更加寸步难行。
“现在已购得的木材还剩余多少?”
再次在安宁郡主那里碰了壁,顾明轩神情落寞地缓步回到自己屋子,关上门后一身的气焰也消了下去,更多的是面对如此棘手之事的无奈。
“回小公爷,现如今我们手上只剩下半个寒冬的木材了。”
“半个寒冬?”
顾明轩言语间满是震惊,他知道如今境况窘迫,却也未曾想到竟到了如此严峻的地步,剩下的木材仅仅只能支撑到年终,也就意味着余下半个寒冬难民们的日子将会更加难熬。
毕竟难民们享受过温暖,如何能再次忍受寒冷?
“小公爷,属下斗胆建议,您为何不向其余公子将此事言明一二,想来诸位公子仁厚,定不会袖手旁观。”凌风福身恭敬地提出自己的想法。
顾明轩闻言一愣,后微微抬眼赞赏地看向凌风。
他心里暗道:想来也是,如今母亲不愿他和难民走得过近,他能理解,可若是让他中途放弃那些难民,他更是万万做不到的,平日里交好的公子们都慷慨大方,想必只是一顿酒菜的钱,他们定能拿得出来的。
有了这般想法,顾明轩顾不得喝一口热茶便再次起身出府,按着熟悉的路线走去。
顾明轩向来自诩君子之交,只道周身皆为君子,竟未曾想到友人会虚以委蛇不愿相助,谁曾想第一日他便吃了闭门羹。
“秦兄,你平日里不是最怜惜那些无家可归之人吗?现如今便有一个让他们能够度过寒冬的机会,你为什么瞧都不瞧一眼?”顾明轩一口气堵在了胸口,言语间带了些许不满。
“小公爷,不是秦某不愿意相助,只是这难民之事当初闹得沸沸扬扬,也有刁民因你我关系亲近而上门闹事,我这都忍了,可如今让我帮助他们那是万万不可能的,若是其他事或许还有的商量,此事你还是另请高明吧。”秦公子一派毫无转机的硬气笼罩在周遭,倒把顾明轩堵得说不出话来。
“秦某知你心善,可若是把自己家里的东西搬出去又给别人搬到家里去,这可着实不是聪明人所为。安平郡主一向足智多谋,你还是多多请教于她吧。”秦公子意有所指地看着顾明轩。
顾明轩立马便读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登时瞪大了眼,目眦欲裂,欲说些什么却也不知如何说起,后甩袖离开,“君子急夫舍曰欲知而必为之辞,秦兄如此失了君子颜面,在下都为你感到羞耻,枉素日自称如兰如菊,今日一看当真是连那闺阁女子都不如!”
秦公子只道顾明轩一声痴傻,不欲与他争执,直接让小厮关了门不再理会。
秦公子那儿行不通,还有林公子、王公子……
顾明轩成日里待这些朋友不薄,怎么想着也能筹到一部分的款项,可谁知,这些朋友竟然都愁眉苦脸地告诉他,家里下了死命令,万不可帮助这群难民,不然就要被赶出家门。
“不是我不想帮,顾公子,家父都已经把话说的如此明白了,我哪敢违背?您还是早早去找那些可能相助之人,莫在此处浪费时间,这时间可都是那些难民的命,我也心疼的很!”
顾明轩再次被人推搡出家门,面上顿觉无光,面色铁青。
“顾公子,我给您交个底,现在官家对那些难民明面儿上是安抚,可实地却不断打击,依我看您也早早地推辞了此事,权当之前的钱财打了水漂,也莫要追究了,否则官家动了怒,岂是你我所能承受?”
顾明轩心知要是被官家针对,那可不是国公府所能承担的。见此,他也明白这群好友的立场了,便也不再去往下一家讨黑脸,直接低声吩咐凌风一句,就灰溜溜回府了。
回程路上,顾明轩越想越气,暗道这些朋友个个装君子装大义,倒是谁也比不过,等到真的要付出之时,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比不过一名女子!
“哼!三姑娘都有心怀天下的悲悯之心,甚至拿出了自己的私房来捐款,所持之胸怀,是这群道貌岸然之人万万比不上的!”顾明轩自言自语道。
于顾明轩而言,这个寒冬,寒的不只是人,更是寒心。
顾明轩如斯骄傲之人,哪里愿意承认此事自己也有欠考量?他只好打碎了门牙往肚里咽。此刻,他更不好意思去找姜姝,在他看来,姜姝已经仁义至尽,他身为君子,更不能仗着人家心善,就去叨扰。
可姜姝倒一直关注此事,得知顾明轩又是修缮房屋,又是买木材之时,心里不由对顾明轩一阵赞赏。
她虽欲知晓此事最新的进展,可是顾明轩不主动出现她也无法寻到他跟前去,便只能将疑问埋在心底。
过了几日,直到一次郊游的机缘巧合之下,姜姝看到了正在树林子边捡着树枝的难民,她顿时心生疑惑,遂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