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族的世袭制和“天选”，似乎自相矛盾。
可若是结合起来呢？
族长生出来的孩子，便是“天选”之子，似乎也不意外了。
古往今来，只有蔚来一条鱼，明明是族长的孩子，继承了力量的却是前任族长的配偶，蔚池。
真不知该说他独一无二好，还是特别存在好。
裴亦待在客厅，并没有听三个人鱼之间的谈话。
离开时，蔚蓝格外的沉默。
他隐隐有些不安，尤其听小人鱼说，去上次去过的教堂。
教堂，神圣无尘的地方，可以平静所有不安的心灵。
两人站在草坪上听古老的钟声，浑厚悠长。
温热的风拂过面庞，并不能让心情安定下来，反而因为沉默的氛围，愈发浮躁。
过了一会儿，蔚蓝轻轻开口，“对不起，我背叛了你。”
裴亦心里一震，下意识不相信。
可这里是教堂，神明存在的地方，不可撒谎。
他隐隐有些明白了，蔚蓝选择在这里坦白，就是想告诉他。
在神明的见证下，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他嗓音微哑：“背叛我什么？”
蔚蓝摸着肚子，不看他的眼睛，“孩子，不是你的，不愿意见你的父母，是因为我有婚约，过不久，我就要结婚了。”
她一字一顿，说的很认真。
裴亦无法为她找借口，他也找不到借口。
“那你来找我的理由是什么？”
裴亦还不知道，人鱼怀孕，小鱼蛋无时无刻需要爸爸的气息。
“想找个养孩子的倒霉鬼。”蔚蓝轻笑，笑的无比难看，“你有钱，长得又不错，很幸运，被我选中了。”
你所谓的幸运，却是我的不幸。
裴亦整个人都麻木了，他还是不信，心里始终存在一丝侥幸。
“没有关系。”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我愿意做她的爸爸，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立马娶你。”
蔚蓝紧紧攥住手，差点哽咽出声。
“可是我不喜欢你。”她把声音放冷，“我必须嫁给孩子的亲生爸爸，而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把她送给你。”
一句话明明充满了矛盾，往日，裴亦一定会抓住重点质问她。
可是今天，现在，这一刻，他心口疼的脑子一片空白，嘴巴张了张，竟发不出一丝声音。
“不过我们还可以做好朋友。”蔚蓝呼出一口气，终于看向他，“我们……”
接下来的话，她说不下去了。
她从没在这个男人脸上见到过，这样悲痛难过的表情。
她怎么可以如此残忍？伤害了他的一片真心，还要和他做好朋友？
裴亦沉默了一会儿，脸上逐渐面无表情，“我们不可能做好朋友。”
他认真地盯着蔚蓝，“除了妻子和丈夫，我不接受任何其他关系。”
教堂的钟声停下了，这句话飘在空中，掷地有声。
在神明的见证下，她满口谎言，永远不值得被原谅。
两人坐车回家，谁也没有跟谁说话。
柳怡观察了一会儿，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
这一晚并不好过，裴亦又睡了客厅沙发。
沙发空间狭窄，容不下他一个大男人。
半夜，周围又黑又静，蔚蓝悄悄打开卧室门。
她走到沙发边，慢慢蹲下身。
在漆黑的夜里，她精准的看到了男人的脸。
蔚蓝想摸摸他的发丝，亲亲他的嘴唇。
无意间，她看到男人的眼睛动了一下。
他没有睡着。
还好她什么也没有做。
蔚蓝狠下心，轻声说：“你这个倒霉鬼，我跟你在一起只是想要你的钱，明天我就要离开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要走，左胳膊忽然被紧紧抓住。
裴亦睁开眼睛，盯着她黑乎乎的背影，“你去哪里？”
“去结婚，找丈夫！”蔚蓝挣开他的手，眉眼复杂：“希望你不要，死缠烂打。”
同样记住我是个多么狠心的人鱼，以后不要再想起我。
只管恨好了。
白色的珍珠掉落下来，蔚蓝连忙用手接住。
“你说想要钱。”裴亦坐起来，黑眸发亮，“我把所有钱都给你，不要走。”
这个男人最狼狈的时候，也没有求过人。
蔚蓝哭得更加厉害了，拼命抑制住身子才能不颤抖。
“你真可怜。”她平静了一会儿，施舍般转身蹲下，“这是我的补偿。”
边说，边吻上他的唇。
她比平时任何时候都要认真和用力，坐着的男人却不再热烈的回应她。
甚至把她拉开，声音毫无起伏，“你走吧。”
一句话，似乎放弃了她。
夜晚很长，长的让人睡不着，夜晚又很短，一眨眼，她该收拾东西离开了。
蔚蓝后半夜走的，提着个小行李箱，路过枯坐着的裴亦。
两人明明有说不尽的话，又一个字都不想说。
一个必须离开，一个没有挽留。
海里的水很冰冷，经过了一整天，蔚蓝下水后，几乎冷得打颤。
她边游边哭，珍珠撒了一路。
刚到人鱼族的领地，肚子里的小鱼蛋便开始闹起来，非常想念爸爸的气息。
行李箱里没带别的，全是裴亦的衣物。
蔚蓝躲在海边的房子里，抱出一件衣服嗅闻。
越闻，思念越深。
感情这个东西，真不是鱼该招惹的！
蔚池给了信物，祝蔚蓝顺利当上了代理族长。
她在海底待了一个月，因为要照顾小人鱼，还要检查人类千奇百怪的捕鱼器，辛苦的忘了想念。
只有肚子里小鱼蛋偶尔跳动一下，证明她在健康成长。
裴亦的衣服也不够用了，蔚蓝挑了个日子，准备偷偷回去。
一想到会见到谁，心脏就止不住的狂跳。
上岸后，忽然看到沙滩不远处盖了一所建筑物。
她只是一个月没出来见世面，就有人类住下了？
不过沙滩不归他们管，人鱼也不爱在沙滩玩，只要小心一点，不被这里住的人类发现就好。
蔚蓝赤脚走了两步，头顶渐渐笼罩上一层黑影。
海边天气很好，并没有出现乌云的迹象。
蔚蓝抬头，看到有个人类站在面前，挡住了头顶的阳光。
人类向她靠近，面孔和眼神一片冰凉，“人鱼？我要把你抓起来。”
人鱼被抓住，会面临惨无人道的实验。
蔚蓝看着他，心里却一点儿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