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剧组,突然之间变得忙了起来,有人说什么都要讲究逢年过节,唯独两件事是无论如何都讲究不得的,一个是生病,而另外一个,就是拍新戏了。沈遥虽然身为化妆师,挣的钱很的一部分来自于这种忙碌,她却并不喜欢看到这么繁忙的场景,毕竟这种劳累,会让人身心俱疲,让人控制不住的,想要逃避这一切。
偏偏想要逃避也没有用她还是不得不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连续加了几天班,沈遥觉得自己的黑眼圈,像是被谁打了一拳给打出来的一样。
大家都是紧绷着的一根线,唯恐一个不查,就要彻底崩溃掉。
最近的剧情拍的比较紧凑,沈遥也忙的要死要活,虽然之前副导演承诺了,要给她五天的假期,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大家都忙的很的不一天生出二十五个小时来,如果这个时候,非常没有眼色的去讨要这五天假期,沈遥怕是真的就是个史上难见的大傻子了。
所以,她只能强行忍耐着,忍耐着心头无端的烦躁感。
剧情走向已经到了,两个主角并肩作战的另一个队友,为了救程子易饰演的角色,而牺牲了。这样的剧情,确实是让人觉得悲伤,更加悲伤的,在于这个人的生活经历。
男孩子是家里唯一的顶梁柱,之所以答应了两个主角,跟他们一起出生入死,为他们卖命,一个是因为真的有情有义,而更重要的在于,这样才能有高昂的收入,支撑他那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偏偏在万分凶险的时候,他还是牺牲小我,成就了大我。
这样一来,整个人物的悲剧氛围,就更加深重了。
尤其是无可奈何地宿命感,他明明只差一步,只要活下来,就可以拿着一大笔钱,回到家里去,给自己瘫痪在床的母亲治病,供自己的妹妹上学。但是偏偏,一招不慎,永远的别离了。
沈遥在片场边上看了一会儿,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悲剧的情节,哪怕片场全都是绿布,摆明了是在演戏,她也会觉得很难过。
沈遥并非是一个共情能力强到,会控制不住滥情的人,但是涉及到这种和亲情有关系的内容,也总是会控制不住的为此落泪,哪怕她生于那样的原生家庭之中,却也是勉强得到过一点儿温暖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一个事故,相对一个家庭而言,确像崩坍雪山,牵连周遭,一同经历翻天覆地的遭际改变。
就像剧中,年轻的男孩子的死亡,带来的,是他整个家庭结构的彻底轰然倒塌。这样的痛苦,对于他的母亲,他的妹妹,将是灭顶的痛苦灾难。
可是,对于不息奔腾的大环境,又是万千中的渺小一点,不痛不痒的一点。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中,每天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死去,又又数以万计的人出生,谁会在意一粒尘埃悄无生气的飘散了呢?
死有时是不幸也是幸,活有时是幸也是不幸。
男孩子之所以选择了救人,说不定也是真的想要解脱,那样的重担,狠狠的压在他的身上,估计也让他觉得,痛不欲生吧。
剧中没有对这个部分,进行过多的渲染描绘,恰到好处的留白,更能够让观看者,产生更多的讨论,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才是真正合格的文学作品。
幸与不幸的讨论,正如王尔德说恶大莫过于浮浅。
真正的傻瓜,诸如神明用来取乐或取笑的傻瓜,是那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应该好多人都觉得,自己是有故事的,自己和别人不同,自己的痛苦,别人压根儿就不明白不懂。
殊不知,幸福的人有不同的幸福,而痛苦的人各自的痛苦,却又千篇一律。
沈遥没办法想象这一场事故里面,究竟包含着多少亲人的难以言说、无处宣泄的悲痛。
但她总是想起来,她也曾经看过这本小说,在那一章的结尾,作者说这个人物,是根据现实改编的。
沈遥当时有些哑然,后来再想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震惊的,这个世界上,有那么那么众多的人,在某个她不得而知的角落里面,可能日复一日的发生着这样的故事,只可惜,都掩盖在尘土之中,谁都不得而知了。
她还能够想起,当时的评论区,究竟是个什么鬼样子。
对于这个人物,人们的评价却不是一面倒的赞美,而是赞美怀疑兼而有之。
——“为了钱,他救了男主角而死,就男主角那样温柔的性格,怎么可能会不去赡养他的母亲,照顾他的妹妹?”
——“他明明是单纯的讲义气好吗,谁能在那么危急的时刻,还去考虑对自己的利与弊?”
沈遥其实都很赞同,因为每个理论,看起来都多多少少有道理,而作者又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
沈遥也是觉得,为了钱吧,很大程度上为了钱,或者说极大程度上,是这样的。但是善良也是真的善良,去救人的那一刻,他想的未必是救了主角,自己的身上的担子就彻底放下了,什么都不用考虑了,毕竟好死还不如赖活着呢。
对这个人物如何凭借都无所谓,沈遥只是看不下去,为什么有的人,可以对着一个虚拟的人物,怀揣着那么大的恶意,各种污言秽语张口就来,那种措辞水平,简直是让人叹为观止。
的确是这样,网络这个地方很奇怪,有时候觉得是四通八达,天南海北都可以聚集在一起,有时候却又像是狭窄木匣,又泥沙俱下,最终大家都在网络上变成了十分让人讨厌的那种人。
有的人的嘴脸,天生像极了一尊犄角獠牙的镇墓兽,恶意张扬而不加掩饰。
有的人,又天生有一股悲天悯人似的劲头,心未必通达开阔,嘴里又容得下江河湖泊。
他们更加自以为是地,对他人加以揣测,用更华美的言辞加工成句,一针下去疼得人跳脚,撩开袖口,却连疤都不留。
这才是真的让人觉得恶心。
沈遥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人具有这样的物种多样性,林子大了,什么鸟都能见得到。
但她还是不断地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在网络上跟人吵架,永远不要成为自己最讨厌的键盘侠。
真正生活幸福的人,是不可能在网络上有那么大的戾气。
沈遥胡思乱想了一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上午场已经散场了,后勤组的盒饭,已经推了上来,沈遥的鼻子还算是灵敏,顺着吹过来的风,闻了闻气味,直觉不是自己喜欢的菜色。
等到走过去,拿了盒饭,在大石头凳子前面坐下,拆盲盒一样,拆开盒饭的盒子的时候,沈遥才终于确定,这个菜色,已经不单纯是她不喜欢的程度了。
盒饭里面只有两个菜,一个是韭菜炒鸡蛋,一个是蒜苔炒蒜苗。
沈遥基本上是不挑食的,但是她一不吃韭菜,二不吃蒜苔,三不吃蒜苗,就鸡蛋还算是勉勉强强能入口的东西,偏偏沈遥闻到韭菜味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鸡蛋这么吸味的食物,已经是里里外外,都是韭菜的味道。
沈遥沉默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动筷子。
这个时候,沈遥开始无比想念,那个庄重严肃又亲切和蔼的女人,那个名叫陶碧华的女人她……创制的辣椒酱品牌——老干妈。
沈遥在这个午饭的时间段里面,又一次控制不住的想要责备自己,为什么没有在收拾行李准备出发的时候,给自己准备一瓶超级好吃的老干妈呢?为什么没有考虑过,自己虽然是不挑食,但是剧组的盒饭连猪食都比不过呢?
对自己在心里进行完了疯狂地谴责,沈遥抬出手机来,打开一个喜欢的吃播,含着热泪,看着人家吃烤肉,肥厚的牛舌,鲜嫩的猪五花,还有软软的罗非鱼。沈遥看一眼吃播,吃一口饭,颇有点儿画饼充饥的意思。
好不容易咽下去了几大口米饭,沈遥觉得自己的精神世界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更加觉得人生在世不称意了。
她赶紧又换了一个视频看,这个是个吃麻辣烫的,沈遥只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噜咕噜”似乎叫的更欢快了。
她决定结束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叹了口气,正准备观赏吃播,接受现实就听见背后一声轻笑。
沈遥一惊,没想到自己的沙雕行为,居然被人看到了,赶忙回过头去,想看看是谁。
当看到站在背后的人是程子易的时候,她忍不住的觉得松了口气,又觉得有些羞耻和不好意思。
程子易非常坦然的问道:“瑶姐,今天的菜你是不喜欢吃嘛?”
沈遥苦笑着点点头,回答道:“岂止是不喜欢吃啊,这简直都是我的命门,我吃韭菜……嗯,会吐的。”
“啊?”程子易似乎是觉得有些惊讶,忍不住喊出了声,“为……为什么啊,这么严重怎么也没听你说过?”